顾至悄无声息地旁观着这一切,轻悠悠地来到那一处矮洞旁。
阿猊瞧着肉嘟嘟的一个小童,动作却是麻利,只这么片刻的功夫,他已经钻出了矮洞,拔腿就跑。
黑黢黢的巷子吞没了他的身影,也吞没了顾至脸上的最后一丝悠闲。
……麻烦。
顾至单手抵在墙上,借力一蹬,悬空滚翻了两周,如同一个身经百战的跳马运动员,顺溜而流畅地翻出了院墙。
右手与左膝无声点地,落在草地上,几乎没有发出声响。
随后,左腿顺势一蹬,短跑起步,毫无停顿地冲了出去。
只二三息的功夫,他重新看到阿猊的身影。
阿猊迈着小短腿,飞快地奔跑,并未发现身后还跟了一个人。
顾至放慢脚步,不紧不慢、不远不近地跟在阿猊身后,随着他跑了大半条街道。
不久,城东破败的城墙徐徐浮现——那是曹氏部曲的驻地。
顾至的方向感不错。
在进城时,曹昂曾在此处与休憩的众多部曲打过招呼,给他留下了些许印象。因此,即使是在黑夜中,顾至也一眼就认了出来。
驻地前方,被刻意清扫出来的空地上,嘈杂喧嚣,灯火通明。
十多个人举着火把围在一处,不知在做什么。
远远有几道像是争论的声音传来。顾至注意到,阿猊的脚步倏然慢了下来。
这个半大的小孩像是在琢磨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原地磨了一会儿脚趾尖,嗖的一下,躲到附近一棵柳树的后面。
阿猊在暗处观察那边的热闹,顾至又在更远的地方观察着阿猊。
一时之间,遥遥俯瞰,竟呈现出诡异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画面。
习武之人往往耳聪目明,顾至更是其中的翘楚。
即便离得较远,他也将那边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
“胡言乱语,分明是你在井边鬼鬼祟祟,竟还倒打一耙、诬蔑栽赃。”
一个穿着灰色短褐,腰佩匕首的束发少年,怒气汹汹地指着某个曹氏部曲,饱满的面颊因为气愤而涨得通红。
被指着的曹氏部曲是个方脸粗颈的大汉,不甘示弱地回敬:
“我在巷内居住,到井边打点水洗漱,有什么不对?只是打水,又没去别的地方偷水,咋就鬼鬼祟祟了?倒是你们这伙人,一个个脸生得紧,到底是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偷偷摸进城的?天早就黑了,若换了别处,早已开始宵禁,你们却在这时候入城?莫非——是仗着这座城荒芜冷清、无人管辖,想在这趁机作乱?”
“你不要血口喷人!我分明看到你从袖子里取出不明的物什,把那玩意儿丢到了井中。”
“我好端端的,为嘛要把玩意儿抛井里?反倒是你这小子,形迹可疑,被我叫破,竟反咬我一口,说我鬼祟可疑。到底谁心里有鬼?我看你们这群人不像是好人,一个个别有居心,莫非是董贼派来的探子?”
方脸大汉显然更善于口舌之争,带着方言口音的腔调听起来憨厚淳朴,却是三两句就将少年气得跳脚。
“谁是董卓的探子?你侮辱谁呢!?”
原本还想据理力争的少年急了,不管不顾地掳起袖子,被身旁一个配刀的武者一把拉住。
“不要动手——家主还在城外,莫要再生事端。”
少年悻悻的闭嘴,对面却是不依不饶。
“依我看呐,这一伙子人来历不明,放任他们入城,怕是会伤到城中的平民,不如将他们先抓起来,等天亮了再汇报给主家。”
方脸大汉一身正气地说着,说出的话颇有几分道理。
当即有不少部曲士兵点头应和,他们看向少年这方的目光变得极为不善,只有少部分脑子活泛的,对此迟疑未决:
这些人不似恶徒,直接动刀动枪是不是不太好?万一是前来拜访曹操的贵客……
这部分人委婉小声地提醒,没能改变方脸大汉的想法。
“贵客岂会在大晚上登门打扰?这些人身形魁梧、目光不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不远处,柳树的后方,扒着树的阿猊小小地翻了个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