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不止小六脸色剧变,众人一致倒戈,恶意纷纷落在柳砚身上。
柳砚搭在凳上的手悄无声息地缓缓捏紧,这个角度正好完完全全被李净收入眼底。
其中那几个胆子大的,轻蔑打量着柳砚,讥笑问道:“喂!新来的,他说的可是真的?”
柳砚始终不与理会,众人纷纷看他这一态度,忿忿不平起来。
“畜牲,竟下得去手,道貌岸然的家伙,丧心病狂!”
呸——黑头吐了一口唾沫星子,刚好落在柳砚袖口上。
柳砚眸光终为所动,他缓缓站起转身,目光冰冷,抬眼倪了势头正盛的黑头,下一瞬,柳砚似乎捕捉到了什么,侧身看来,刹那天光划破,李净蓦然撞进了他的目光。
相似的画面排山倒海般扑面而来,李净站在他的对立面观望着他,同其他人一道作壁观雨,一如当初在上京城柳砚的冷眼旁观。
李净视线缓缓下移至柳砚的袖口,他是个爱洁之人,少时便听晓这厮一日内要换三套衣衫,沐浴焚香亦不少。
她无声啧了一声,事不关己自顾自埋头吃着饭,吃完最后一口,她端起碗远离了那片打闹之处。
少管闲事,如今是她的人生哲理。她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就是一个卑微给知州大人当差的小卒,拼了老命似的当上了通判,每日案子文卷多得数不胜数,已经让她精疲力尽。
忍忍就过去了,习惯了就好,经历着经历着就没什么大不了了。
今日的天甚是蓝,无风无云,芳草碧连天。落叶知秋的时令,日头冒出丝毫不刺人眼睛,反倒是觉得温暖柔和。
肖边云的案子已渐渐露出眉头,窦唯一大人此时定是揣着糖豆,品着茗茶,等着她前去汇报案情。
“喂!”突然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听着清朗惬意。
众人一瞬间望向这边。
那人看不出什么神情,倒是眉梢间有些不耐烦,朝人群中的一人勾了勾手。
“对,就是你,过来。”
忍不了,李净不知抽了什么风,走到半途又没头没脑地返还回来。
她看着柳砚,带着命令的语气:“那个新来的,案件正差人手,就你了。”
柳砚神情一动,怔怔对上李净清澈的目光,他一脸不解,李净没跟他废话,清清嗓子咳了几声,树起当官的威严来:“愣着作何?若是误了事,你担得起吗?”
那些个差役还未回过神来,接着又听到李净冷冷的声音,偏偏这厮眼睛还笑得弯弯。
“其他人还没吃完?”
此时有人反应过来,压低声音惊呼着:“是李通判!”
有人看到后懊恼:“怎么躲懒又被他发现了?我勤勤恳恳兢兢业业之时,他无论如何是看不到的……”
登时,人散的散,走的走,李净无视原地不动的黑头,抬眸看了眼天色,带着柳砚朝衙门正堂赶去。
“多谢。”埋着头赶路的李净忽然听到身旁之人淡淡吐出二字,听不出什么语气,但也能算是较为诚挚。
她没有说话。两个人一路上甚是静默,柳砚一直走在她身后,李净时不时还回头张望一番,看看人还在不在,猝不及防两人便相视一眼,然后又尴尬挪开。
半生不熟的关系,令人难受。
等跨过正堂门槛,看到窦唯一正喝着茶候着她,李净终于松了一口气,三两步上前去,将柳砚一人落在后面。
“大人!”
窦唯一点抬眼:“来了?”
李净点点头,将手中的综卷和肖边云亲手画押的伏罪文书呈递于他手中,复盘起整个经过。
前晚是个雨夜,徬晚时分淅淅沥沥下起了细雨,烟云聚拢,整个天陷入一片灰蒙蒙之中,晦暝不清。
肖边云是幽州城出了名的攀高枝,凤凰男,他从前是个读书人,无父无母,穷苦得只有一间漏风漏雨的草屋。
他空有一腔抱负,自存甘当儒生之傲气,甚是清高,经常出入酒楼门口,穿着一身发白发皱的水蓝布衣到处晃悠,口中经纶典故不断,逮到一个人便开始说教。
听茶馆小二说酒楼当中有一姑娘还是他的相好。
他通常讲得眉飞色舞,满脸通红,头头是道。然而科考屡次屡败,大家伙都视其为个徒增乐趣的笑话。
鲤鱼跃龙门,可肖边云只是只蜉蝣般的小虾米,微不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