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向东对他的话不置可否,轻拨茶盖,一缕缕茶香热气氤氲眼底,他慢条斯理将一份已签字盖章的合同放置桌案上。
庄柏清扫一遍合同内容,复又观其神色太过平静,并不急于落笔盖章,实在忍不住地问:“虽说我是受益者,这个问题也显得格外冒昧,但我实在感到好奇,能令你不惜代价,不论旧情,也要推翻蒋家立于澳门的根基的原因,莫非真是为了一个人?”
他到底是用词斟酌了些,越是站在高处的人越注重损益,而显然,这件事本身于靳向东而言,是血本无归。
除了他得到的一则传闻——
为美人而弃江山,发生在这位身上,显得荒谬又可笑。
靳向东不以为然:“子非鱼,焉知鱼之乐;庄兄怎知,于我而言,不是我占尽便宜?”
庄柏清的问题严格意义上不属于他需要回答的界限,毕竟他们之间的联络从头到尾也仅限于在扳倒蒋家这件事上,至于后来应该有产生的交集也只会建立在公务之内,但人性总是多疑的,庄家往事为前车之鉴,庄柏清站在一个完全受益方的角度自然有他的顾虑与考量,只是他没料到靳向东会给出这个回答,思绪顿了秒,他笑道向靳兄赔罪,很快握起钢笔沙沙而落。
签订完合同,双方告辞。
大抵是想到今夜会有一盏灯,为他而留。靳向东提前告知德叔早归家休息,返程是他亲自驱车,黑色benz在黑云翻涌之下一路疾驰,归心似箭。
车子在环岛前停下,靳向东把钥匙交给司机泊车,便步履从容又一刻不停沿着澄黄灯辉穿过白色步道。
进别墅换好鞋,他径直乘电梯上三楼,进卧室的动静他刻意放轻,黑云压境的夜晚为室内覆上了一片漆沉,床畔亮着的那台落地灯成为了唯一光源。
靳向东注视着眼前场景,解领带的动作停下来。
当预想成为现实,真实无比地在他眼前铺开展现,他的心脏一霎间涌起一阵潮浪起伏。
回国那趟飞机上,有那么一个恍惚的瞬间,他眼前曾闪过一帧幻觉:
推开一扇门,借一盏昏黄夜灯,他能看见枕边人的面容
——真的是她,真的是她。
夜半时分,靳向东从次卧洗过澡,折回房间。
担心她忽然惊醒,男人的动作一直放得很轻,微不可察;但避无可避是掀开被子躺上去,黑暗能将衣物摩挲的窸窣声衬得格外清楚。
迟漪在睡梦中侧了下身体,含混间她感觉有一股暖流向她裹挟而来,厚实的热源托握起她泛凉的足心,循着人性索求本能,她下意识地往里钻,只想汲取更多来烘暖四躯。
靳向东垂目盯着近在枕边的人,热的体温,真的触感,无一不令他拥有实感。
黑云散开,窗内落进薄薄一层清白月色。
循着素练月辉,勾勒出她那一张清白姣艳的脸庞,纤长的眉颦颦而蹙,一双萦萦眼眸睁开了来,滟滟颤颤,看得令人心折。
靳向东低头吻下去,唇齿间弥散开一缕冷沁的橙花香气钻进他的五脏六腑。
圆润趾头隔着衣物轻踩在劲健的腰腹,几乎是一瞬间,靳向东平静的眼神变得晦瞑幽深,宽厚掌心紧紧扣住那截伶仃可怜的踝骨往下拽。
迟漪也清醒了,交臂环上他的肩,“……你回来了。”
“嗯,事情刚办完,所以回来时间有些晚了。”靳向东心脏震颤,掌心落在盈盈素腰的起伏处,任她主动往身前挪近,“是我把你吵醒了。”
迟漪从他怀中微支起身,几乎是紧密相依的姿势,浸着冷香的气息也尽数落在男人颈侧:“梦里也是有你的。”
月光晃晃照着女孩子的皮肤,映出一截玉颜色。
自下而上仰视的角度能将雪白看得更深刻分明,靳向东眯了眯眸,身体的感知在无限扩张,激动着每一根神经末梢,一半的黑暗将他眼神里那些难遏的焦渴藏匿起来,不至于惊到她。
一个吻又覆下来,不再温柔试探,直入攻陷,不断往城池的更深处索取。
不过顷刻,迟漪已经招架不住,心口被啃吮得一片淋亮,她竭力克制着自己不能坠落得太快太深,仅剩的清醒让她隐隐觉察到不对劲,往常她的一两句甜言蜜语起不到这样大的作用,她甚至怀疑靳向东夜里是否饮过酒才会渐显失控之态。
可,鼻腔里充斥着他身上古龙水的清新气味,唇舌吮-弄交换口津时,也不曾有丝毫酒精刺激味蕾,所有的洁净无一不令她打消疑虑。
靳向东骤然停了下来,余韵更令人心慌,而他的声音平静到显出几分冷酷:“梦见什么?”
迟漪跨坐着与他目光相抵,分明此刻她是上位者的姿态,可为什么还是能感觉到一种紧张而厚重的压迫感正在笼罩着她。
仿佛答题错误,她会迎上更深更重的惩罚。
迟漪眨了眨浓翘的睫毛,心脏沉甸甸地回震:“一个反反覆覆的梦,细节总记不清楚,只记得梦里有你……”
反反覆覆梦见她的夜晚,他只会比她更多。
靳向东长久地注视她好一阵,忽然将冷寂的神情转化为温和问起晚上有没有再涂一遍消炎膏?迟漪心脏酥酥颤颤的,眼底泛滥着一层濛濛泪光,轻怔了怔,想说涂过了,直到他动作覆盖下来,迟漪才猛然反应过来,无措去拦男人线条分明的小臂,“已经好多了,别,不要再看了……”
下一刻,天旋地转,迟漪猝然仰颈颤息,一点也经不住接连袭来的强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