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水湾书房的灯火,持续亮起的第四夜。
才傍晚,林一德立在中庭之下,接一通电话:“只是小感冒,我也不敢在您跟前隐瞒,更不可能对您夸大其词。”
电话那头是沈嘉珍。
安抚过老人情绪,林一德悬着的气才堪堪松下来,走到书房门前,黄姨刚端着托盘出来,他看一眼,饭菜纹丝不动,药倒是一粒不差都吃了。
跨进书房门,视线里的光度显得昏暗许多,往里走,办公桌前的男人已伏案工作整日。
林一德眼底浮过丝惋然,那晚上,他目送着靳向东提着飞巴黎买的好几盒甜品,心揣欢喜一路风尘去向那栋公寓楼。
他放宽了心回深水湾备好一席烛光晚餐,等着他们能携手归家。
等到最后,回来的,却是形单影只的一个人。
对于他们走向分开这个结局,德叔早有预料,却没想过会来得这么快,是否又太残忍。
但,终须会时辰到。
“Ethan,你还病着,该休息了。”
靳向东闻言抬首,或许是想到了什么,他薄唇轻抿,问:“德叔,什么日子了?”
伴他身旁数年,林一德听懂了他言外之意,答:“平安夜,明天是迟小姐的生日。”
“是么,时间过得这么快。”
“Ethan,你滞留香港这些日子,只是为了能在她生日时,见她一面。”
德叔总能洞悉他心,一语中的道出来。
可他想见的人,却不一定想见他。
靳向东垂下眼睫,视线放回电脑屏幕上,额间的滚烫也许是在提醒他不要再头脑发昏,他自嘲地勾了下唇,“她比我洒脱。”
“未必的。”林一德终究还是说出来,“Ethan,她未必能比你洒脱。前些天你发高烧,迟小姐和二少爷回了一趟山上,见董事长。”
靳向东心头一震,他的眼神闪过错愕茫然厌恶,又骤变成一丝惊痛,继而他起身,越过办公桌,越过所有物障,忘了取外套,心中只有去找她,去见她,一个念头。
黄姨着急他还未彻底退烧,想拦一拦,林一德挡下了。
感情上的事,不能一直模糊下去。
今夜微雨,深灰色Benz一路疾驰,是他的迫不及待,是他的心急如焚,唯恐错失所爱。
迟漪没想过还能再接听他的来电。
她感冒刚有好转,下午做导游陪陶西逛了会周边,还没卸妆,电话打进来时,她刚进浴室放热水。
换好一套稍显正式的衣服,她怀揣着忐忑下楼。
车里的灯开得好暗,两个人都沉默着,连一声简单的‘好耐冇见’都没能寒暄。
车一直往西九龙方向开,到海滨长廊附近停,窗景可清晰无比的望见华灯点缀下的维多利亚港。
靳向东也凝注着窗外,漫不经心的开口:“他找过你。”
是肯定,证明他已经知道了。
迟漪仰起头应了声,唇边勾起一抹苦淡的笑:“系啊,是不是挺奇怪的。和你提分手前,我们没有见过面,和你分手之后,他却要见我。”
她用这个回答在告诉他,别胡思乱想,分手是她自愿的。
靳向东忍不住想去摸中控台里的烟盒,手腕一震,他深吸一口气,注视起身旁的人,他眼里有困惑,有不解,“迟漪,那是为什么?”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她终于也肯回头看向他,漂亮的眼睛弯起来,怎么会有人笑起来谈分手的?
她没有爱过吗?
迟漪只笑了一下,披下来的乌黑长发盖住她半张脸,一双纤白如玉的手绞在一起,像是很为难情,可让她感到难为情的人居然是他吗?
迟漪说:“大哥说起来好惭愧,我瞒了你好多好多事,我以为我们不会再见面,所以想把一切都停在那一天,这样至少,你心里的我,不至于那么卑劣。”
靳向东紧紧看着她,胸腔里翻涌的血液都快要被她接下来的话浇冷透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