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原初生命,人类和一只蚂蚁无甚区别——如果蚂蚁让祂们感到愤怒碍眼,他们可以轻松地将他们流放或毁灭,就像孩童用热水灌满蚂蚁窝一样,”烈焰主宰的话语在此刻显得分外冰冷无情,“无论是否值得、是否正确,他们都拥有令人畏惧的强大实力。”
维罗妮卡微微张口,许久之后,她颓然地低头,“抱歉,主宰冕下,我没办法适应这些。”
“但你迟早需要适应——适应命运,顺从命运,哪怕是位于大陆顶端的人类强者,都无法改变神的决策,”烈焰主宰眉头蹙起,却不料沉默地像个影子似的少女忽然语气激动地开口反驳。
“可是,那些无法改变的、无法反抗的,就一定代表正确吗?如果神明已不能代表公平,人类就真的只能什么也不做地地接受不应有的,一边忍受不公,一边继续歌颂女神的完美无缺?”
说到这里,维罗妮卡重重地喘了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在烈焰主宰的表情变得愕然的下一刻继续说下去:“卢西恩曾经和我讲过第一位烈焰主宰的故事——他冒着必死的危险跨越死亡领域,从天使牺牲之处获得了不死鸟承认。他将火焰带给人类,为人类赋予文明,也是他照亮黑夜,帮助人类在神的控制之下找到自己存在的意义……
“在我确定了我的灵魂是不死鸟的时候,我以为这是我应做的,也是预言中需要我承担的责任……”
说到这里,维罗妮卡下意识屏住呼吸,因为她已经看清了对方的表情慢慢发生变化,难得一见地不再平静——这是他在落难街头,虚弱昏迷的时候都不曾有过的。
他的脸色惨白,颤抖的右手按住心口,那里蹲着一只近些年里极少回应他,挣扎想要离开的权能造物。
他因为自己的痛苦不断苛责它,却从未意识到它离开最根本的原因是他在它之前就先放弃了自己。
他已经活过数百年,自认为看过许多普通人类都无法看到的事物,却在某种程度上连他这位不到二十岁的继承人都比不过。
他已经忘记了自己在继承权能时持有的初心。
难受和愧疚让他的心紧紧扭成一团,人也沉默地恍惚,许久,他轻声问她:“那个孩子得到的预言,是他将引领迷途的不死鸟回归正途?”
“是的,就是这样。”维罗妮卡不确定对方的想法,小心翼翼地回答了一句。
“如果这代表命运不可改变,在途中迷路犹不自知的不死鸟又何止你一个。”烈焰主宰轻声呢喃。
……
死亡之海,黑石城堡。
卢西恩伸手接下那只来自北境的传信纸鹤,看清纸鹤上的内容,他终于露出一个放松的微笑——这也是他在许久的沉默和麻木之后露出的第一个表情。
“她在丹特城吗?”他松了口气,走在那片熟悉的金色花田之间,踱步前往花海尽头。
那里连接着通向死亡之海的黑沙滩,哪怕此刻天气温暖,风和日丽,仍无法改变死亡之海深处氤氲出一片深黑雾气的事实。
“这就是您说的那一处——开始与终结之地么,柏斯图拉阁下?”卢西恩握紧魔法杖——他的先知长杖已经留在地底洞穴里压制蚁后,能带走的就只有他自己原来使用的梅林魔法杖,以及一个神出鬼没,经常找不到鬼影的亡灵先知。
“现在看来就是这里了,”柏斯图拉化作白骨的右手间,智慧之眼滴溜溜旋转着,“几十年前出现在海上的封印,自从它被压制以后就很少有人来到这里——啊,你家里那个胆大包天的小姑娘除外!”
“我接下来应该怎么做?”卢西恩眉头紧蹙。
“深入死亡之海,找到那个快要从封印里出来的家伙,不惜一切代价阻止它,”亡灵先知看到对方表情时忍不住噗嗤一笑,“放心,现在这个裂痕大小没办法让它的本体出现,最多逃出来一个分灵,分灵可比本体容易对付多了。”
卢西恩站在黑沙滩上远眺一会儿,想到母亲在信里提到过的某些消息,一种说不出的直觉让他忽然开口:“如果说,那个包含着主恶魔意识的分灵——它其实已经逃出来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