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小真没有顺着她的话走,反倒让人让人摸不着头脑道:“他的出现,恰好是两手准备里最好的那一手。”
易徽迎着阳光,眯起眼睛看他,各种思绪在大脑内环绕数圈,也不知道他的自信是从哪里来的。
屋外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易徽的近臣向她请示,顾延野来了,有公文需要她的批复。
易徽自嘲地哼了声,扯了下嘴角,实在不知道现在还有什么是需要她亲自批复的,但即便是虚假的在握的权力,也让她无比慰藉,所以依旧选择了接见。
许小真肩上搭着毛巾擦汗,顾延野挟着伞进来时,两个人对视,互相客气地点了点头,算作寒暄。
顾延野西装挺括,外面依旧是黑色的羊绒大衣,肩宽腿长,简单沉闷的一身让他穿得也别有韵致,袖口点缀了一对蓝宝石袖口,和许小真擦肩而过时温和沉厚的檀香丝丝缕缕,像带着一把小钩子往他的鼻腔肺腑里钻。
香气闻得他肺像被羽毛搔过一样,许小真忍不住咳嗽了两声,眼看雨越下越大,他继续待下去也无事可做,于是起身向易徽告辞。
易徽正在细细地看手中顾延野递来的文件,对面人猝不及防也站了起来,开口道:“您先慢慢看,不着急,我还有公务在身。”
说完,他又若无其事叫住许小真:“许监察要回监察署吗?顺路,一起吧。”
许小真还未开口,顾延野就给了他一个不能拒绝的理由:“下雨路滑,我的司机刚刚摔倒受伤了,不介意我和您一辆车吧。刚好谈谈下周您来视察的流程。”
有理有据,许小真无法拒绝。
顾延野拒绝了侍者再拿一把伞的建议,撑开伞:“两个人站得下,不用再麻烦了。”
许小真看他的样子像是早有准备,玩味勾了下唇,没有拒绝,走到他身边。
易徽盯着二人走出的背影,顾延野将伞向着许小真的方向倾斜了几分,许小真抬手给他推了回去,不着痕迹地瞪了他一眼。
她心中有个模模糊糊,无法让人相信的念头缓缓冒了出来,可是那又如何呢?
景驻身处权力的漩涡,他既是权力本身,又是平衡权力结构的支点,他死的那年,整个帝国轰然大动,各类权力组织如沙煲被击溃后的一盘散沙,被重新聚拢雕刻。
许小真当年三十五岁,任第三帝国总监察署署长,他在顾延野等人的帮扶下趁机收拢权力,铲除异己,一副铁血又歹毒的做派。
有些时候,他的政敌都很难想明白,他的钱到底是从哪阵风里刮来的,以及为什么无论如何都买不到他命的悬赏价格。
同时,整个下区百业竞发,生机勃勃,二十年前的颓败阴翳面纱淡了一层又一层。
景驻死的第三年,许小真三十八岁,总执行长因为身体缘故卸任,他顺利继任,成为帝国权力中心人物,虽然犹有权贵的残余势力对他百般不满。
但就像易徽所说的,那又如何呢?
许小真的就职演讲并未在一区,而是在十八区,他从十八区走出来,走向权力的顶峰,在那里发表自己的就职演说,似乎顺理成章。
他的十八岁到三十八岁,是帝国漫漫岁月长河中转瞬划过的一刹花火,也是他上下求索的前半生,更是帝国黑夜中剥开迷雾,始见繁星的二十年。
……
就职前夜,下了一场大雪,整个世界雪白一片,像被重新涤荡洗净过一般,呼吸都掺杂着清新而彻骨的寒意,令人头脑无比清明。
从直升机俯瞰整个十八区,十六年内高楼层起,灯火通明,车水马龙。
柳问滋滋冒出的白发终于有了停止的迹象。
他很高兴,眼角眉梢都是轻快,对他来说,没死且算胜利,如今算大获全胜。
车后排的车窗被降下三分之一,许小真像不怕冷似的撑着下巴,看着车窗外的街道出神。
学校早就翻新过一次又一次,照比他在读时可谓天翻地覆,找不出曾经一丁点的影子。
正是早上学生入校的时间,一群十七八的少年冻得脸颊通红,眼睛亮晶晶的,吵吵闹闹像一条条红色的小鱼汇入学校大门。
“听说这次社会行为与道德考试侧重第三单元的知识点,我倒着背都能背下来!绝对满分。”
“啊?是哪个版本的社会行为与道德啊?这些年几乎一年一版诶!”
“笨蛋!当然是最新版的啦!”
十六年不足以完全改变根植在血管内的偏见和不公,但许小真的人生不止一个十六年。
他祈愿,普通人的鲜血永远无需溅在他们亲友的脸上,公平和正义依旧会来到,幸福和充实也会常伴他们左右。
在他走向最后一个十六年之前,帝国必定早已生机盎然,有千千万万人承上启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