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有今低眉思忖。
刘姨娘却突然敲响了他的房门,在外头说,“仲乐,有人来看你了。”
梁有今走过去打开门,熟悉的挺拔身影倏忽闯入眼帘,梁有今的目光恰恰与姜越明对视上,愣了下,“你怎么来了?”
姜越明抬手想摸他的脸,但触及刚上了药的脸颊又撤了回来,低声说:“我不能来吗?”
他眼底压抑着心疼,纵然先前有了心理准备,但乍一眼看见,呼吸仍旧乱了一拍。
梁有今不自然地侧了下脸,“你都知道了?”
他现在的脸依然肿得厉害,别人他都觉得无所谓,在面对姜越明时,却下意识地不想他看见。
姜越明眸色沉沉,他尽力压下情绪,牵起他的手,五指拢住他的慢慢收紧,“我带你出去走走,好不好?”
临近酉时的天渐暗,走在街上也看不清人脸,梁有今就依了他,街边只几家摊贩点着稀弱的光,经过一家摊贩时,姜越明给他买了一份温松糕垫垫肚子。
梁有今不喜食甜,却偏爱松糕,因为在儿时对亲娘为数不多的记忆里,那位漂亮至极的女子总会牵着他去松糕摊子,买一份红豆馅的松糕给他。
而当熟悉的味道传来,梁有今愣了一愣,“……是红豆馅的啊。”
红豆寓相思,只是不知他思念的人,远在天边,是否也曾思念过他。
姜越明只盯着他的眉眼,似乎不舍得挪走视线,“今后你若是还想吃,我再陪你来。”
梁有今笑,“好啊,你可别食言。”
他的脸肿得张嘴有些困难,刚好这时有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孩不小心撞在了他腿上,小孩被吓坏了,因为怕被打而跪在地上不住地朝梁有今道歉,可只磕了两下头,就被一双手掌给扶了起来。
梁有今蹲在小孩面前,见他瘦得脸上一点肉都没有,于是把自己的松糕掰了一大块递到他手里。
手里捧着温热的食物,小孩愣愣地仰头看着梁有今,一时间连道谢都忘了,紧接着听见对方询问,“你家人呢?”
小孩拿着松糕的手紧了紧,小声道:“我爹娘都走了,只剩嬷嬷……”
但他的嬷嬷早两年也寻了户普通人家嫁了,还生了两个儿子,他就依靠着那家人偶尔发善心给予的一点施舍,活到了现在。
姜越明蹲下身,摸出衣襟里沉甸甸的钱袋,塞进了孩子怀里。
“谢,谢谢你们……”孩子红着脸嚅嗫道。
“回去吧,夜深了,外面不太安全。”
小孩听话地离开了,两人便继续往前走,梁有今眼尖地看见了不远处的懐水河,以及河面上稀稀落落的几盏花灯,本想过去看看,却被恰好经过的一摊主给叫住了。
“两位少年郎,不若先来瞧瞧我这些字牌,这些都是从海商供的货,外地生长出来的香木,可遇不可求啊。”
梁有今忽然生了点兴趣,于是驻足,“你这些牌子是用来做什么的?”
“这是两块木榫卡合而成,中间挖了块凹槽,我特意寻师傅做了个小机关,手指往上一扣便能打开,可以在里头刻字,刻什么随心意,为自己求仕途,或是为家人求财富,刻完后抹上流萤粉,放在夜里能发光,寓意好。”
梁有今伸手要了一块,仔细去看发现摊主所说的小机关确实有点巧妙在其中,他又好奇那流萤粉能有多亮,于是随意在上面刻了个“乐”字,抹来看看却不过如此。
“一点都不亮嘛。”他慢声评价道。
摊主说:“你到更暗些的地方才会更明显,如何,要不要多买几个?”
“不了,”梁有今兴致缺缺,他随手将字牌递给姜越明,从衣襟里翻出钱袋付了银钱给摊主。
他继续往前走了几步,发现身后的人似乎没跟上来,转头瞧见姜越明正神情愣愣地看着手里的东西。
“怎么了?”
“我……”姜越明眸间翻涌,他动了动唇,最后仍旧是压下心绪,摇了摇头,跟上前去。
懐水河边水坑居多,梁有今想下去看看,被姜越明制止了,不知为何,那里明明什么也没有,却在冥冥之中引得梁有今心头升起怪异的情绪,令他总想一探究竟。
“何时这处热闹时,我们也可以来放放花灯。”梁有今道。
他耳后的一颗小痣在周遭微弱烛灯照映下看上去浮抹上一层朦胧的色彩,就像一触上便会顺着指尖散去,那颗痣,他曾在他病中时吻过,带着颤抖的热意,悄悄贴伏而下,抚慰的心思占了八分,因而少了些旖旎感。
姜越明指腹小心摩挲着字牌刻的“乐”字,他依稀想起那一年两人的第一回见面,因为他的命牌,他们互相气势汹汹地扬起拳脚,他那时心头充满着私人物品被他人触碰的愤怒与反感,梁有今气势不输他,但力量仍差了一截,扭打到最后梁有今比他受了更重的伤,眼眶红肿不堪。
昨日回姜家后,姜越明已将那块命牌封存起来,直到现在,再次被手中的字牌唤起了记忆。
姜越明的手指紧了紧,遂又松开,眼眸里似乎沉沉地酝酿着难以读懂的情绪,胸腔里闷跳了半晌,梁有今听见他轻声开口,“这次,是我先走进你的世界的。”
是我先喜欢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