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学士这是做好了决定?”林蕴霏似笑非笑。
“三皇子与六皇子皆来寻过我,”江瑾淞坦诚道,“我拒绝了他们。”
他并非全然不知仕途艰险,只是心中尚存侥幸,以为直属于天子的翰林院或会是个治学净地。
这半月来,江瑾淞亲眼目睹翰林院内泾渭分明的派系,才知他所想何等天真。
林蕴霏看出他身量清减的那刻,就明了他近来心志恐受催折。
但她未有想到的是,江瑾淞眸中的烈火非但没有熄灭,还燃得欲烈。
林蕴霏脑中适时蹦出一句话,他是被压折也会弹得更高、立得更直的青竹。
“江某想问殿下,你心存何志?”江瑾淞眼眸紧盯着她。
这句话听着分外耳熟,林蕴霏转念想起来她在几日前才问过对方类似的话。
身份颠倒,竟完成了一次谁都想不到的轮回。
青年问出这句话,他便是已经猜到了她的真实意图。
林蕴霏分毫不让地与他相视,坦白说:“说来惭愧,我不似学士胸怀高义,行事之间确藏私欲。”
江瑾淞又问道:“我若成为殿下的幕僚,殿下能许给我什么?”
他应是头一次与人谈判,不懂得待价而沽:“三皇子与六皇子愿意予我高官厚禄。”
“目前的我没有什么能给学士,”林蕴霏不介意将话都揉开了讲,“学士不妨三思而行,毕竟他们即刻就能将学士推向重臣之位。学士在其位就能谋其事。”
“但我敢向你发誓,有朝一日若我得以如愿,我会尽力筹谋一个盛世。”
林蕴霏不知晓的是,此刻如织光影在她眸中流转,夺目非常。
“这便够了,”江瑾淞对掖双袖,“在下愿意辅佐殿下。”
第59章昔日鲜衣少年看尽繁华,最终抛却身外长物甘为沤花泥。
五月二十二日,文惠帝及满朝文武为庆平大师的忌辰休沐一日,而三品以上文武官员则随帝王去临丰塔内祭拜。
平时安静的临丰塔内顿时涌入不少人。
宫中诸位皇子公主幼时皆受过庆平大师的点化祝福,是以文惠帝将他们一并带去。
临丰塔八层内设着庆平大师的牌位,但与净胜寺内那几位仙逝留下舍利子的高僧不同,庆平大师并未被火化成灰,甚至没有入棺材就被直接埋在皇城附近的一座山上。
这是庆平大师生前早就做下的决定,文惠帝哪能不成全他。
林蕴霏紧随着文惠帝,执香趋近灵案,对着灵位虔诚地拜了三拜。
她与庆平大师只见过寥寥数面,对他的印象不深,依稀记得对方面上总是带着悲天悯人的笑意。
他的笑与谢呈有些区别,那是一种过尽千帆后的支离,曾叫满腔意气的林蕴霏觉着不喜。
但林蕴霏如今亲身经历了不少事,才明白他为何比同龄人要苍老得多。
这位大师舍弃了自己的贪嗔痴怨,双目却看见源自旁人乃至整个俗世的苦痛。
达到这般境界,他将得到至高的自由,亦将得到至深的心伤。
将三支香插入香炉中,林蕴霏抬眸很快地与谢呈对视了一眼。
自上次谈话后,他们又有好几日未曾见面。
对方长身立在灵岸边,穿着一袭白衣,脸上神情淡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