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梁说是啊,酒店对仪容仪表有要求,不端正一点怎么行。
小白相想起他以往的模样,叹气,进社会是这样的。
面上的摘下了,身上的摘不下,露出来的地方不方便,只能转移到看不见的位置。
滴。十一点四十五分,设的第一个闹钟响了。
夏天梁将那瓶生理盐水倒了。听林至辛提过,徐运墨在TT的项目做得很好。对方谈起这件事,用了意想不到来形容,说徐老师与头次见面相比,改变了许多,和各类人接触也不总是硬邦邦的,虽然有时讲话还是那样嘴上不饶人,但大家不觉得是件坏事,反倒说他这种性情还蛮可爱的。
是吗?顺利就好。夏天梁表面说得欣慰,心里想的却是不同意思,有些阴暗,实在讲不出口。他理应真心实意为徐运墨感到高兴,可就像刚抓到手里的风筝线,还没拉稳,空中的纸鸢突然乘风而起,那条细线也嗖一下溜走,快到他几乎来不及反应。
徐运墨真的会在醒来的每个小时都想起他吗?对方在磁县那段时间,夏天梁经常会想这件事。带去的炒酱放的不是茭白,是香干。接徐运墨的车上,他多问了一句,徐运墨没答对。
一口没吃啊。
他不愿去深究背后的原因,反而有点讨厌自己怎么就发现了,要是不知道就好了。当他吃了,当他想了。
闹钟继续响,第二个,十一点五十分。
最近有意侵蚀与徐运墨的边界,留宿的日子变长,藏进他家的东西也多起来。也许是某种危机感在驱使着他行动,如果徐运墨还像以往那样待在辛爱路,自己不会这么快就做到这步。
离开小如意那会儿,林至辛说他独自开店,肯定很累,建议至少找个投资人投一笔钱,分担风险,他委婉拒绝,完全不考虑。
有人投钱,就会伸手干预,与他分享这家店。他不要。
天天是他的,再辛苦,也只能是他一个人的。
十一点五十五分。第三个闹钟,最后一个。
这一年又要过去了。去年这时候,天天刚开,99号两家店还不对付着,那个跨年夜他是一个人算着账度过的。其实每年都一样,他早该习惯。妈走之后,所有节日形同虚设,他试图维系,无奈另两个不配合,一声不响将志愿填去北京,宁可大部分时间都留在那里,偶尔回来也不会告诉他。
他没法怪他们。无数次退回的红包,就像十六岁刮到他脸上的那个耳光。十几年了,回忆起来还是那样响亮,同样清晰的是对方顶着鲜血淋漓的半张脸,冲他喊,我恨你!夏天梁,我恨死你!
有人正在上楼,步子很急,冲到门口的时候,钥匙戳了两下才对准,打开进来还在喘气。
等的人回来了,时间卡得正好,早两分钟也算早。他一进门就发问,怎么不开空调?继而匆忙进屋找遥控器,想要提高室内温度。
冬天粮尽弹绝前,这是最后的食物,与其放在外面,不如拖回地窖藏好。夏天梁忽地起身,狩猎般袭上他,紧紧缠住,直到徐运墨先受不了,猛地咳嗽起来。
舍不得,只好放开。夏天梁开灯,新年就这样走到了,零点一旦过期,与其他时间并无差别。徐运墨一见到他,脸色转为焦急,立即将大衣披到他身上,责怪他穿得太少会生病。
其实真的病了也蛮不错的,可以休息一下,得到一些照顾。
但他不能这么做。
“徐老师,新年快乐,虽然已经晚了。”
徐运墨一时停住,不知道该回一句新年快乐,还是说其他的,只觉得这个零点的约定虽然赶上了,却比没赶上更糟糕。
宁愿夏天梁朝他发火,大概那样的话,对不起说来更能应对眼前的场面。
不过夏天梁怎么可能做这种事情。他抓着大衣,将人裹得更紧,视线往旁边挪。茶几多出个一次性杯子,那是简易制作的烟灰缸,一点点的水里泡满烟灰。
这是抽了多少?徐运墨闻着那股味道,忍不住头晕,松开夏天梁去清理杯子里的烟头。
他边倒边问:“你怎么突然就抽了,之前不是戒得挺好的吗?”
夏天梁停顿片刻,回他:“等你等得太久,糖也吃光了,所以没忍住。”
徐运墨皱眉,“你几点开始等的?”
“八点。”
四个小时,他就什么都不做,干等?徐运墨想起林至辛手机里汤育衡那串轰炸,“你要我早点回来的话,为什么不打个电话或者发信息给我?”
“走之前我说过了,想你十二点前回来。”
“我不回来了吗?还是你看的时间和我不一样?”
严格来算,他还早了两分钟进家门——不行,不能争这个。徐运墨捏扁空杯子扔了,身后的人没答他,直到徐运墨扎紧垃圾袋,夏天梁突然说:“徐老师,我们一起住吧,好不好?”
徐运墨一怔,抬头,“什么?”
“同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