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不在意,不代表别人也不在意。自从那条石破天惊的国王陛下手令登报的那一天起,盖尔·纳什的名字就在两议院中暗暗流传,要不是军方的事他们插手不了,她早就成为挑起新一轮政争的导火索了。
而对于个别人,譬如陆军大臣H·H·G、海军大臣W·C,这个名字则更早进入他们的视野,他们好奇已久,却从未有幸得见——整个内阁大概也只有首相见过她,E·D·A·斯文顿并未入阁,他能列席会议完全是因为,只有他能摇来这位神秘而出众的女士。
眼下她板板正正地穿着全套军服,侧身坐在长桌末席上,见他们进来似乎有一瞬间的犹豫,是在考虑要不要站起来吗?
同样的,男士们也有些拿不准主意:他们是该按照对待淑女的礼节对待盖尔·纳什,还是只将她看作一名普通的陆军上校?可同时,她又是还未受封的准嘉德骑士,纹章院不久前公布了她那动物园开会一般的个人纹章——有现任成员去世腾出了空位,只要再过几个月,她就是名副其实的“LadyofGarter,MadameGale·Nash”。
连斯文顿都有些麻爪,是该有个人为双方做介绍的,可这个人难道可以是他吗?偏偏首相见国王去了还没有回来!
会议室的门再度打开,这次进来的是众位阁员的副手——然而谁也没料到一进来就能撞见这样隐隐有对峙之意的名场面。
对于不够大咖的政客来说——特别是“职业副手”,他们的消息更为灵通,记忆力也更好——盖尔·纳什这个名字则更加的清晰有力。
海军有艘秘密航母叫“简妮·布兰登”号对吧?十年前的平权法案也被人称作《简妮·布兰登法案》。可问题是,简妮·布兰登是谁啊?上流社会找不出这样一个人,在市民阶级里影响力逐步扩张的中产圈层也没有这样一位女性名流。
现有可查的所有档案都昭示着简妮·布兰登只不过是一位平平无奇的女商人,家庭教师出身,死于丈夫的谋杀,原因是觊觎财产。可她的名字就是命名了大英帝国第一艘从头建造的航空母舰,就是命名了一项划时代的法案。
怎么做到的,没人知道。
他们只知道这一切都和这位正在桌边放松闲坐的女士有关,她就是简妮·布兰登的受监护人,盖尔·纳什这个名字第一次出现在报纸上,就是因为那桩“科学谋杀案”。
据说斯文顿曾经说过一句名言,经由海军水兵之口,渐渐地也传得无人不晓:“对于盖尔·纳什,我的底线就是,只要她还为大英帝国效力。”
如今这位“别无所求”女士,等得心烦无聊,干脆向斯文顿伸了伸手,斯文顿有些犹豫,但还是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了一厚叠折好的大纸递给她。
然后她就完全无视了一众内阁要人及他们的随员,认认真真地看起那张纸来,一边儿看,一边儿还掏出了随身携带的水笔。
“我就说你们早就上道儿了,几乎不用改,这方向是对的。”她平淡地夸了一句,斯文顿挑了挑眉,有些高兴似的,干他们这行儿的还这么挂相吗?
盖尔·纳什又把纸翻过来,露出光洁的背面。
“我说,要不要搞直升机啊?”她旋下笔盖,几笔画了个草图,“也不难,就是把轮船上的螺旋桨翻转90度,底下再挂个机舱。”
“我还欠你好几个‘不难’但毫无进展的项目。”斯文顿脸色一僵,意识到此时此刻的内阁会议室并不是一个适合聊这种话题的好地方,但事已至此,不大的房间里只有他们的声音,几乎所有人都在或光明正大或暗中观察地注意着这边,“有什么用?和普通飞机比呢?”
“嗯……垂直起降,能低空飞,多低都行,还能悬停……”令人意外的是,盖尔·纳什的用词却相当朴实无华,还带着股循循善诱的劲儿,活像是教小朋友——因为她正通过生动形象地举例子来论证直升机的用途,而不是直接总结。
“我觉得行,你怎么不早说出来?”冷不丁有人插话,一整个半懂不懂但专心偷听的会议室都被吓得一激灵——是陆军大臣,在座唯一一位货真价实打过仗的军人,他最知道行还是不行。
“元帅,”斯文顿苦笑了一下,“可她说的‘不难’有的时候是天方夜谭。”
然而陆军大臣已经毫不见外地走过去了,开始研究那张草图。虽然海军存在感一直很高,但不得不说,一场战役,决胜的始终是陆军。
“冒昧问一句,怎么就‘你觉得行’了?”财政大臣D·L·G也不干了,这些年海军军费涨得离谱了已经,陆军还要从他口袋里掏钱?搞一个水箱还不够,前些年花钱雇一堆科学家研究什么“压力触发式地雷”还不够吗?不是又要搞新枪吗,还不够吗?
法国陆军还在骑马呢!
海军大臣纯是个外行,但也不遑多让地凑过去了。飞机他们海军都能沾上光,没道理这个看上去似乎更加便捷的直升机不行。
盖尔被一群人闹得一个头两个大,忽然感到有人将她的椅子向后一拖,她便趁势起身,走了开去。
温热的人体从背后拥了上来,然后就有人握住了她的手,十指交扣,戒指摩擦着戒指,盖尔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盖尔?”斯文顿注意到她的动静。
“不着急。”她说,“现有的准备应付这一场战争足够了,你至少还有三十年的时间来研究它。”
宛如一瓢冰水浇灭烈火。
这间会议室里的都是人精子,谁都听得出这女人话里是什么意思,预测世界政局走向也正是他们的本职工作。但……这仗才刚开始打吧?谁有那个本事看那么远,一眼望到三十年后,语气还这么笃定?
唯有斯文顿神情自若。尽管普林斯再三表示盖尔·纳什并非先知或者预言家,但他心里是这么认定的——普林斯无非是担心盖尔受到什么威胁或者利用,但是迄今为止,大英帝国对她的服务表示很满意。
就在这个时候,首相终于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