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想您在想什么。”小女孩直言不讳,就是有点儿绕。
“我在想,你是不是要去看司机师傅开火车?”盖尔再度失笑,这孩子有点儿人小鬼大的意思了,没见过谁家揣测人心还带往外说出来的。
小女孩狐疑地望着她,慢慢摇了摇头。“我不去。”她说,“您小点声,我爸爸该追来了,我暂时不想见他。”
“没人追来。”盖尔诚恳地说,“所以我带你去看开火车吧?或者让列车员带你去餐车吃糖啊?”
别在她眼前扑腾了,她都忘了自己刚刚想到哪里了。
“您嫌我碍事。”小女孩语气平平地说,没有难过,更没有生气,只是在陈述事实,“我爸爸也总是嫌弃我。”
“那是他不好!”盖尔草草应付了一句,一心只想打发小女孩快走,“我帮你谴责他!”
“我妈妈也嫌弃我,爸爸说她现在在孟加拉打大老虎,可是我问过公司的人,妈妈是在有了我之后才开始不回家的。”
小女孩像是完全没意识到盖尔的急迫,她不紧不慢地诉说着委屈,声音越拖越长,边说还偷偷看盖尔的脸色,似乎很享受这种行为。
“小孩子不要露出这种贼眉鼠眼的表情!”盖尔忍不住道,“好了,现在我连你妈妈也一起谴责了,你可以——”
前面就是驾驶室,她放任一个还没上学的孩子乱跑,会不会遇见危险?
“万一我遇到坏人了怎么办?”小女孩简直像她肚子里的蛔虫,立刻机灵地撒起娇来,“反正也快到伦敦了,您无论想一个人做些什么,也来不及了。不如暂且收留我一阵儿,我爸爸会感谢您的,他不情不愿向别人低头的样子可好笑了。”
蛤?
哪怕盖尔两辈子都没给人当过女儿,也知道这种父女关系好像不太对。但她又能怎么办呢?给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用夺魂咒吗?
“坐吧!”她无奈地说,箱子早已送回了家,盖尔翻遍了上下口袋,掏出来的东西一件比一件灰扑扑,且都不能吃,最后翻出来一袋乌干达特产炸蚂蚱。
嗯……还不如别翻出来呢!
“其实还挺好吃的。”盖尔难得地有些心虚,“虽然大概不太卫生,但是在殖民地吧,有些事也不能太强求。”
“我怀疑它已经不新鲜了。”小女孩扫了一眼被油洇透的纸袋,“几天了?”
“一,但单位是‘月’,离境那天在口岸买的。”盖尔硬着头皮说,她总不能说“没事儿孩子,姐姐我是个女巫来的,只要我乐意,过一百年这蚂蚱腿儿都还是酥脆酥脆的”。
“那怎么还没长毛呢?”小女孩一点儿也不害怕地用手指拨拉着一只一只的炸蚂蚱,“我爸爸说乌干达比英国还要潮湿呢!”
这什么英国特色殖民主义家庭啊,妈妈在远东,爸爸主营非洲吗?还有这糟糕的亲子关系,爱与和平咱是一点儿都不沾啊?盖尔努力维持着良好的表情管理,心里疯狂吐槽。
“不是,我爸爸是个作家。”小女孩忽然道,“我们家是开公司的。”
作家啊,那知识面广阔也很正常——等等?等等!
盖尔“腾”的一下站起身来,右手握紧了魔杖,左手背在背后。
“你是谁?”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那孩子,“谁派你来的?”
这孩子不单单是机灵敏锐那么简单。她刚刚一个字都没提乌干达,她刚刚……她心里吐槽从来都是用母语的!
为什么她知道?为什么她会知道?
盖尔晃了晃脑袋,没有任何不适。“摄神取念”的不适感总是很强烈,整个英国能无痛读心的不超过三个人,鉴于另一个还在柏林,那么只有可能是……
“我叫利乌斯。”小女孩耷拉着眼皮,好像被她吓着了,有点胆怯似的,“我爷爷奶奶姑姑伯伯都叫我‘利芙’。”
“利乌斯?”盖尔喃喃地重复了一遍,巫师的取名之道几乎还停留在公元前,麻瓜那些富有宗教气息的大众名字他们碰都不碰,“哪个古罗马人叫这个名字吗?”
可恶,上古史这块麻瓜研究没教啊!
“就是‘离开’的那个。”小女孩熟练地吐槽自己的名字,“正常人谁会这么取名啊,夏绿蒂她们刚认识的时候都问过我。”
怪不得昵称是“利芙”。盖尔心想这名字不是一般的怪,简直和她有得一拼,便指了指窗外远远拂过的浓翠深荫:“不就是这个吗?”③
利芙顺着她的手指随意地望去一眼,盖尔心里忽的轰然一声。
光线勾勒出利芙侧脸的轮廓,这熟悉的弧度让盖尔不受控制地战栗起来。她曾无数次地用目光描摹,在工作间隙信笔一画,她备忘录的每一页都有这个简约的侧影……她甚至曾经幻想过,每天起床第一眼就看见他。
相比之下,利芙的侧脸轮廓要柔和许多,眼窝并不深,眉毛略显稀疏,鼻梁驼峰没那么突出,下巴短了一些,上嘴唇微微翘着,看上去又委屈又倔强,还很可爱。
一个呼之欲出的猜测占据了她的心扉,但是盖尔不敢想,她还不知道这个孩子是怎么读懂她心声的……如果真的是,她也没有相认的打算。
“你姓什么?”她维持着充满戒备的生硬嘴脸。
好在利芙被抓了个现行之后似乎也知道要收敛自己的行为,她要么盯着膝盖,要么盯着窗外,就是没有再看盖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