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组和第四组都是单蹦,墙边倚着一位神情疲惫的中年女士,她甚至就那样盹着了,最远处有个花白头发的老头,正缠着直子姬的主治医生叽叽喳喳说个不停,那精神头不像六十的,倒像是十六的。
原来的警卫已经退去了走廊两端,将这里牢牢封锁起来。千代有些不高兴地从来客身上收回目光,还没开口,那个长得很鲜艳的年轻人张口就叽里咕噜说了一大串。
千代目瞪口呆!
她一个日本人孤身深陷英国医院这几天,遇到的每一个人,医生也好、护士也好,甚至于警卫,都很体贴她可怜的英语水平,说话尽量说得极慢,听不懂还能重复,甚至还给写下来,甚至还从侨商那里搞到一本全新的《和英词典》。
但现在呢?嗯?她火冒三丈!直子姬一来伦敦就被刺杀,这么多天除了看门的警卫,有能负责的人来看过一眼吗?甚至连个帮手都不给她派!
千代刚要发作,就看到生平所见仅次于火塔的离奇一幕:无数细小的字迹凭空浮现在空气中,书写工整,文法完备,排版流畅,甚至还是最高格的敬语——她心情一下子就舒畅了,认认真真地看起来:
年轻人有一个长名字,略;来自一个看不懂的部门,略;这个部门专门负责处理魔法使与普通人之间的纠纷——原来英国管乌帽子叫这个,略;绿光是致命的咒术,身体的任何部位沾一点儿就会立即暴毙,所以那辆发飙的汽车其实是救了直子姬一命?千代只想冷笑。
“OK吗?”年轻人问,这个千代能听懂,遂傲慢地抬了抬下巴。
这下魔法使们连口都不开了,直接拿根长木棍一挥——大概就像是乌帽子手里只会戳戳戳的折扇?
新的内容浮现出来,先介绍了第二组冷面酷哥是魔法使的警察,第三组困倦女士主业负责消除普通人的记忆,这些日子都在忙善后,三天没回过家了,第四组活泼老头是魔法使的医生,最擅长各种疑难杂症。
“被车撞算疑难杂症?”千代简直怀疑他写错了。
“发音很标准呢!”年轻人称赞她,一挥手又是一大篇,沾上敬语就短不了。
这次主要是说他们本来是要修改直子姬和千代的记忆,结果不慎听到——都怪墙壁太薄隔音太差翻译咒太好用——原来这二位早就和魔法使有过交集了,甚至还原原本本地保留了自己的记忆。他们想请千代简单地讲一讲那是怎么回事,再评估一下是否还需要三号女士动手。
千代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说,她连祖母都没说呢!可这些人远隔万里,等她们随皇太子离开英国,谁还记得谁呢?说说……应该没事吧?更重要的是,她不想失去自己的记忆呀!
她将心一横,说了。
但隐下了神官们与直子姬关于“横滨骚乱”的前仇,也隐下了和直子姬合谋赚外快的西欧商人,这波人好像没什么用啊?她提到异常飘飞的礼服,也提到随扇子舞动的火星,提到受神官心意控制的火势,还提到暴雨如注下辉煌如初的火塔。
魔法使们齐齐仰头盯着空中的文字,看上去有点儿呆。
“知道那边乱,没想到这么乱。”穿西装套裙的女士挠挠头,“为了疑似黑巫师,不惜让西敏寺烧成白地,嘿!这魄力!”
“最可怕的难道不是他确认人家无辜之后还要灭口吗?”他同事补充,“就没人管管吗?”
让双方可以良好沟通的咒术还在尽职尽责地发挥着作用,他们说什么都被千代看了个一清二楚,不由气得面色通红。
“梅林啊,谁会在西敏寺里偷偷养龙啊?”
“活该啊……”
“那位女士撞上了也叫倒霉,别人都是被巫师救,只有她被巫师杀。”
“等等。”冷面酷哥忽然插了一句,“日本巫师要杀她,她在英国被巫师杀?”
“根本没差别。”他的同事补充,两个人一合计,如获至宝地转头走了。
“哎——”千代要拦没拦住,“你们什么意思?”
“咳……”年轻人笑眯眯地清了清嗓子,“不如先把西——西——呃……”
空气中一行金光灿灿、喜气洋洋的大字浮现出来:让我们先给西园寺小姐治疗吧!
“不消除我们的记忆了?”千代怀疑地问。
“外邦人员应优先服从其祖国的处理意见。”年轻人解释,“参照千代小姐的叙述,关于此类事件,贵国选择冷处理,那我们也只能尊重。就算这不合规,也应该由国际巫师联合会出面与贵国接洽。”
记忆保住了!千代很高兴,她努力收住脸上的得意,按捺住雀跃的步伐,一步一蹦地去向直子姬表功。
“这样啊……”可直子姬平淡地听完千代连说带比划的叙述,神情没有丝毫变化,“去请他们进来吧!”
千代有些失落,但转念一想又觉得正常。直子姬那些从不向人提及的过往里,或许有比这更刺激的经历,就算没有,经历了火烧、绿光和车祸种种,也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了。
只是有一点奇怪,那些人进入病房之后,直子姬就不肯说英语了。
她刚开始还很正常、很有礼貌地直视着来人,在看清了其中的某个、或者某些人之后,忽然像害怕或者怕羞那样,将脸偏到里侧的枕畔。
千代好奇地把那些人又端详了一下,冷面酷哥和疲惫女士已经走了,剩下的几人看着和寻常人没什么区别,硬要找不同,就是他们都拿着一根只有猎犬才会喜欢的棍子……直子姬怕棍子?她是猫吗?①
她走个神的功夫,那个老头已经追着直子姬的视线绕去了病床里侧,千代阻拦不及,眼睁睁让他和直子姬搭上了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