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笙不想被愤懑裹挟着思忖事情,深吸气,冷静了才道:“不过账目确实有些不寻常。”
“我来时抄了国库记的档,若是收成为一百二十万石,倒也对的那年上运至国库的数目。”唐笙低低道,“我如今坐着总督之位,也是知道这些东西是过了阿姊手的,其中原委,我得弄清。”
方清露抬眸:“先将人都拿了,庆熙十三年各州府当值的官员及边军和府卫的兵官都要传唤。”
唐笙递了眼神,夏属官会意,快步退出明堂。
传唤文书下拨,叫屈的多为边军兵官。
狱中的朱霁亦被重新提审。
辽东讯问的动静闹得这样大,消息很快便传到了京城。
秦玅观搁下唐笙新递的折子,踱到窗了边。
“沈长卿可有奏折呈上。”她问。
“不曾。”方汀答,“凡是女官递来的折子,奴婢都先呈上来了,方府尹倒是递了密折。”
“定是关于冯鸣一案的。”秦玅观回眸,接过方汀递来的匣子同密钥,“御林司已经禀报过了。”
秦玅观压低了声音:“朕想不通,太后为何要这样着急灭口——”
事情办得越急,露出的破绽便越多。
世上哪来这样多的巧合事?
“你是宫中老人了,你同朕说说,你从前听到的。”
“奴婢从前一直在潜邸侍奉,入宫也不算早,但确实也听得老嬷嬷们说过一些。”
方汀斟酌着词句,娓娓道来。
太后裴音怜本是外室所生,裴老爷正妻母家地位颇高,是不允他纳妾的,但最后迫于“三从四德,主母贤惠”那套,让人将外室接进府了。
随着容颜老去,裴音怜的生母年老色衰,不再受宠,连带着作为庶女的裴音怜也被冷落了。
裴音怜长到及笄,整个裴家,甚至没几个人记得这个姨娘和庶女了。
也是那一年,庆熙帝准备广纳后宫。这个是个扩充势力的好机会,数不清的官宦人家的小姐被送进宫去。裴家挑来挑去,终于想起了裴音怜这个庶女。
彼时裴音怜虽然容貌尚佳,但同庆熙帝所寻的那类“宜诞子嗣”的女子仍有查别。裴家人便想法子用药调养,不过月余,便照着模子调养出了庆熙帝想纳的嫔妃。
裴音怜敏锐地意识到,这是她唯一的机会。她不想再为人轻贱,她要握着能操纵他人的权力,令所有轻贱她的人,都要跪着侍奉她。
“所以,太后用药也是从那时开始的么。”
“应当是罢。”
方汀觉得,裴太后如今的亏损,便是那时造成的。
短期内调养出那样一具躯体,又为了保住容颜,添了新药,加之生育带来的亏损,能维持如今的情形已属不易。
“庆熙一朝,所有后妃都在模仿孝惠仁皇后的慈悲,唯独太后,最为相像。”方汀继续往下说,“先皇后仁爱,在世时曾多次恳求先帝废除殉葬制——”
“宫中的女子争来都去,也是被逼无奈,位分低的同无嗣的,为了活着,只能去争。”方汀道,“娘娘她为了维系后宫和谐,耗费了不少心力。”
若不是为了生存,谁稀罕那御座上阴晴无定,两鬓斑白的皇帝的宠爱呢。
“陛下,奴婢斗胆谏言,若是日后您也要充实……”
“没有‘若是’。”秦玅观打断她。
方汀打住,继续往下讲。
孝惠仁皇后过世当年,二公主秦妙姝便出生了。
先帝朝近三十位后妃,诞育子嗣的仅孝惠仁皇后及裴音怜,其余人都在庆熙帝死后殉葬了。
这深宫中,为了活下去,凡是有本事的都会拼命往上爬。
余下的事不必方汀细说,秦玅观便能猜的差不多了。
“事涉禁军。”秦玅观思忖良久才道,“该查的还得查。”
话音落下,她心中略感不安——表面彻查禁军是为了引蛇出洞,如今却牵扯到了太后这里,秦玅观隐隐觉得,自己在被人牵着走。
她算计的每一步,都有可能在他人的算计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