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简愿意以死明志,她沈长卿却心有不甘。
下臣。
为人臣者一生囿于一个“臣”字。
面颊被融化的雪花冰得更凉了,沈长卿收束思绪,不知不觉间已经来到了城楼。
照着约定,随她起事的将军们已经聚集在此处了。
沈长卿告诉他们的是另一套说辞,想去做的又是与口中说的又有差距。
这几个将军里,多数人都是支持沈长卿去给瓦格人递投名状,卖了辽东换取一生荣华的。沈长卿打心眼里瞧不上他们。
可她此刻又不得不调动他们。
火光照亮了城下身着银甲的官兵。
银光潋滟,不见尽头。
沈长卿睥睨着官兵,扬声道:“奏报已至,蕃西已破,丹帐人长驱直入,已攻入我大齐腹地——”
“京畿将领,竟有怯战而逃企图投奔敌营,趁机作乱者。京三营已不可信,陛下有令,调辽东北六营中三部,驻防京畿。”她拿出明黄色的卷纸,扬臂轻晃,绛色的袖袍随风飘荡,“诸位将士,大齐已至最危难的时刻,你我同心,共御外敌!”
军营之中信源贫瘠,兵不知战况,更不知征战的真实目的。沈长卿一番话激起了将士们朴素的家国情怀,也稳住了军心。
她扬首,示意身旁的将军们训话。
见朝夕相处的将军们都出来了,军士们更是深信不疑。
“沈大人,今夜风大雪大。”训完话的将军同沈长卿说话,“可行三十里,在神王庙歇过了再继续行军。”
“兵贵神速,歇脚地不可多留。”沈长卿道,“今夜若是歇了,到京师要多少日。”
“回大人话,若是天晴好,最快要五日,若还是落雪,大概要十日了。”
*
同一时刻,幽州府中,阖目养神的秦玅观睁开了眼睛。
“日子对不上。”她呢喃。
今日已是二十六了,沈长卿十三日潜逃,就是爬来,领的是步兵也该到幽州了。
那样聪明的人,怎会连兵贵神速这个道理都不懂,平白误了战机。
秦玅观联想起传令兵的神色与刘千户的慌张,以及方十一报上的朝臣反应,隐隐有了猜测。
或许沈长卿根本不是潜逃,而是被逼走的,亦或是不得不反。
大齐两面临敌,腹地不起兵戈才能保障前线稳固。无论真假,若是诏旨能稳住沈长卿便是最好的结果。
她松开了擦拭剑刃的帕子,看向烛光未曾照亮的地方。
“来人。”
影卫的身形显露了。
秦玅观语调发哑:“严刑拷打今夜问询的禁军,务必叫他们吐出真话来。”
“是。”
“另外,快马加鞭赶回内阁。”
秦玅观屈指抵上眉心,指节跨过长眉,揉着当阳穴。
她原先是觉得事情未曾结束,隐匿行事更利于大局,如今看来,犯了大错——这朝中,不是人人都是唐简,无论发生何事都会信赖她。
秦玅观心弦紧绷,吐字果决而慎重:“明发上谕,邸报今夜便要传抄发放,阐明沈长卿大义灭亲,朕已恕她无罪,若是再提及诛灭沈长卿者,视为沈逆同党。”
“方十一此刻若未出城,叫她拿着朕的令箭去传诏,定要将上谕带到。”
“谨遵圣命。”影卫俯身行礼。
秦玅观拍案催促:“要快,一定要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