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笙走后,方汀说过的每句话都在她脑中翻覆。悔意早早在她心里生了根,她的猜忌,她的别扭,她的揣度,都是轻贱爱人的举动。
秦玅观笨拙地诉说着歉意:“从没有人像你这样待我。我不会表达心意,你能……”
唐笙趁她睡着时直白而热烈地表达出的爱意,秦玅观并不是一无所知,可她每次都不知道该怎样回应。
直白地推心置腹,诉说最真实的情感于她来说是似是一种羞耻。她张不开口,只能借助外物表达:唐笙缺银她便赏银,唐笙受欺辱,她便有意抬高她的官位,忧心她出事,便吩咐亲卫暗中保护……
再多的,秦玅观就很难做到了。
她顿了顿,郑重道:“你能教教我吗?”
第93章
辽东按察司衙门前围了好些人。
林朝洛本想将这些闹事的乡绅全抓了充军,马背上因失血过多而脑袋昏沉的方清露听着她的军令,挣扎着起身劝阻,好歹是阻止了这场冲突。
府衙前的道路被塞得水泄不通,方清露拽着缰绳,颤着双手下马,未及踩地便觉一阵头重脚轻。林朝洛飞奔过来将她接进怀里,绯色的袖袍上沾染了血渍。
赶路前她给方清露简单清理包扎了伤口,方清露忍着痛,一声不吭,问她什么都答无碍,结果给自己整成了这副模样。
“叫营里的医士都过来!”林朝洛提膝,横抱起人,“城里郎中也都叫来!”
“我无碍……”方清露轻揪她的前襟。
林朝洛刚想说话,闹事的士绅便又围了过来。她恨毒了这些畜牲,号令将士亮刀,给她们逼出一条宽敞的道路。
“刁难方按察,便是和本将过去不去。”林朝洛喝道,“拦路者,杀!”
增援方清露那会,林朝洛杀得枪缨滴血,满身血气,此刻怀里护着人,更是杀气逼人。
暮色下,她耳畔的疤痕更显狰狞,是活脱脱的红衣阎罗王。
乡绅被吓退了,林朝洛挪动手腕,好让方清露完全歪进自己怀里,不露面容。
她走得很快,怀里的方清露却枕得很稳,不再有马背上的眩晕感了。
“不必,不必为我——”方清露说几个字便要歇一歇。
“你自个瞧不见脸色罢了。”林朝洛语调狠戾又气愤,“你嘴唇还有血色吗?”
方清露只是笑。
她被林朝洛放于榻上,身下的褥子很快浸出血色。林朝洛急得眼眶泛红,颤着手去抚摸她的脸颊。
军医和郎中陆续赶到,将卧房立得满满当当。
院中立了一整队军士,威震八方的林大将军挎着刀守在边上,寸步不离。
郎中没见过这阵仗,取金疮药时手都抖了两下。
好在榻上人未曾伤及要害,费了番工夫止完血,便没了性命之忧。
军医和郎中胆颤心惊地向林大将军解释清楚,逃命般提着药箱出了门。
卧房里只剩林朝洛和方清露两人了。
林朝洛阖上门,按着刀立在她身边,目不转睛,鲜少眨眼。
方清露嘴唇翕动,林朝洛俯身去听,后来又嫌弃佩刀碍事,解开丢在一边,蹲下身来听她说话。
身量高挑健硕的林大将军变成了林小将军,矮矮的,巴巴的瞧着榻上的人。
“林朝洛,我们闯了大祸了。”方清露虚弱道,“做局之人要的就是眼下这般场景。”
她们一旦联手用兵,姓吴的便可以将那些观望中的乡绅全都拉下水,结成同盟。到时候辽东政局混乱,士绅们再带着土地跳反,不顾家仇国恨投奔瓦格,这便是捅了天大的篓子。
“你将天捅下来,我都替你顶着。”林朝洛说,“什么狗屁政局,什么大局为重。我只知道我不去,你就要死在那了。”
方清露阖眸,她确实做好了死在那边的准备。
“千躲万躲,大齐同瓦格必有一战,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提早打和拖晚打,是两码事。”方清露呼吸急促了些,“钱粮、人命、土地,容不得开玩笑。”
她累了,喉头很是干涩,但还是强打着精神道:“忘了脸上的疤了么,忘了怎么被挑下马了么?”
林朝洛面上的疤是她们心中的伤痕,长治年间的那一仗打散了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