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够沉睡或许是上天给她的怜悯,唐笙不敢想,若是自己醒着该会有多难受。
伤痛带来的不安促使唐笙缩向角落,若她是一只猫,此刻一定会团作一团,藏匿于旁人看不到的地方——真要死了,都会比这会舒适。
唐笙痛得闷哼。一片混沌中,她的面颊被人托住,熟悉的温热洒过肌肤,冲淡了身上的灼痛。
秦玅观的双手浸在温水中,一遍又一遍地拧干帕子,擦拭她的身体,小心翼翼地避开她身上的伤痕。
指腹摩挲着紧皱的眉头,亲昵的诱哄萦绕在耳畔,秦玅观学着唐笙从前照料自己的做法,悉心看护她。窄小的软屉榻挨着唐笙躺着的长榻摆放,秦玅观累了便歇在此处,要紧的折子就摆在右手边。
秦玅观的面色肉眼可见的憔悴了下去,精神头反倒变好了。御医和臣子来来回回劝了三四回都没让秦玅观有一丝一毫的动摇。
唐笙醒来是在夜班时分,刚睁开眼时只能瞧见一团暖黄色的光晕,晕眩了一会,视线才渐渐清晰起来。她偏首,循着色调暗淡的方向望去,瞧见了形容枯槁的秦玅观。
彼时秦玅观斜倚着软屉睡着了,手上还握着辽东来的战报,肩上的披袍虚虚搭着,右肩露在外边。
这姿态与记忆中万寿宴毕,秦玅观回宫阅折睡着时的有些像。唐笙干涩的喉头滑动,想要唤醒她,却只能发出一点细微的声音——她沉睡太久了,都有些不知道该怎样开口了。
思绪缓慢运作,酸涩最先占据了唐笙的心头。
唐笙想:陛下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
指节磕在了木制镂雕纹路上,起初又轻又缓,渐渐就变得急促起来。
秦玅观睁开了眼睛,浑浊的眼眸与唐笙闪着泪光的眼睛交汇。
她眨了下眼睛,那点浑浊散去了,取而代之的是光点映衬下的明晰。
折子落到氍毹上,紧接着是宽大的披袍。秦玅观行了两步,转头呼唤起执一和御医,再回首时瞧见唐笙正努力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浅笑,眼泪倏地滚落。
“还笑?”秦玅观语调上扬,“不痛么?”
唐笙哑哑道:“好多了。”
秦玅观坐到她身旁,和睡梦中触感一致的抚摸落在了面颊上,唐笙的眼圈更红了。
“手好凉。”她呢喃。
秦玅观以为她畏寒,很快收手。
唐笙注视着她的颅顶,想要瞧一瞧暗淡的血条,尝试了几回却什么都没看到。苏醒的的喜悦被莫名的恐慌冲淡了,唐笙挣扎着起身,想要靠近了观察,动作时扯到了伤口,痛得直吸凉气,呼吸也变得急促了。
“看不见了……”唐笙喃喃道。
“什么瞧不见了?”秦玅观俯身倾听,浓重的药味拢了上来。
唐笙不知该怎样向秦玅观说清自己所经历的一切,沉默许久,等到了赶来的御医们。
秦玅观拭干了泪,退至一旁,示意屏风外跪着的御医们进来给唐笙号脉。
跪在榻前的一连换了几个人,诊完都是一脸惊诧,垂下脑袋悄悄交换眼神。
“如何了?”秦玅观匆忙道。
“这……”御医欲言又止,“陛下……”
前几日,不少御医为了撇清责任,将唐笙的昏迷全都归咎在了执一道人身上,如今唐笙醒了,这群人不知该怎样应答了,没有参合进去的惧怕得罪人,也不方便此刻发声。
秦玅观正欲追问,执一道人便已快步入内。
话说到一半,御医们纷纷退至一边,给她让出一条道来。
执一摸过了唐笙的脉搏,又试过了她的额热,如释重负般看向秦玅观。
秦玅观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还需好好将息些时日。”执一直起身,对唐笙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唐笙轻笑,眼眸里却流露出点点哀伤。
“那……陛下呢……”她喉咙还有些痛,说话和吞针了似的,“她可有大碍……”
唐笙这一年里都在为秦玅观身体康健而努力,对她的状况了如指掌,睁眼瞧见秦玅观变成了这副模样,便知晓她又得了重病,见她还能起身才松了好大一口气。
执一的视线飘至秦玅观所处的位置,见秦玅观不露声色地暗示了,便什么也没说。
“好了,都退下罢。”秦玅观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