袖角被人拉动,唐笙回眸。
“军士战殁者,给全月粮,这箩筐里得有百十来人,你一下掏得出?”十八压低了声量,“我同你一块垫了这银子,但你得确保领钱的知晓这银子是从咱们这出的。”
这样浅显的道理唐笙自然知晓。十八这是寻了个借口,要同她一同分担了这银子。
唐笙褪去了麻木,神情变得活泛——虽然道貌岸然的蛀虫比比皆是,但和方十八同道的也不在少数。
陛下与她,并不孤寂。
*
眼前是成片漂浮在暗夜中的人头。
沈长卿目之所及全是狰狞血腥的面孔,她往后退去,撞到了阴冷的柱状体,回眸之际看到化作骷髅头的沈崇年正阴恻恻地笑着。
骷髅头上还连着丁点皮肉,一只眼球在,一只眼球不在,沈长卿毛骨悚然,下意识摸索身侧,寻找可以击碎头骨的棍棒。
可揪来揪去,身畔都是空的。
沈长卿惊醒了。
睡梦中她蹭掉了白纱,面上再无束缚。
阳光洒入车内,眼前的光亮是那样的温暖,轻柔地拂去了她身上的凉意。
她松开了紧攥的指节,触碰到了被她捏皱的布料。
“怎么了?”执一从浅眠中醒来,眼睛被阳光映成了琥珀色。
沈长卿唇瓣翕动,却没能发出声音。
执一不由得坐直了身,试探起她的额温。
“未曾烧着,额角怎么汗涔涔的?”
“我……”
执一收手,整理好自己的衣襟,抚层叠的褶皱,静待沈长卿的话。
“我好像能看清了……”沈长卿颤声道。
执一僵了僵,眼底慢慢注入了欣喜的色调。
“我在哪?”她问。
沈长卿抬手,指尖触到她的面颊。
“我的眼睛在哪?”
指尖缓缓滑动,点在了执一纤长的睫毛上。
“是这。”执一握住她的指尖,重复道,“是这。”
指腹发着烫,热意蔓延到了沈长卿的耳廓和面颊。
她轻轻抽出指尖,向右边探去。
右手手背有绒绒的触感,那是未曾伤愈的肥啾。
沈长卿微侧身,捧起来灰白相间的肥啾,送到执一心口前,心有余悸道:“好在方才我攥的不是它。”
“看得清晰么?”执一语调里难得沾染了急切,沈长卿颇觉新奇。
“仍旧是模糊的,只不过轮廓更清楚了。”她将肥啾方至执一掌心,再次探出指尖,像初见人世的婴儿那样,好奇得打量着她。
指尖落在半空中,沿着她的身体轮廓划动,温柔地描摹着她的眉眼。
“好——”执一扬起笑,“这是个好兆头。”
“还是朦朦胧胧的,像是蒙了层白纱。”沈长卿说。
“再歇段日子便能瞧清了,现下还是少用些眼为好。”执一叮嘱她,“不要时长瞧着光亮,这样不好。”
语毕,她打下车帘,好让沈长卿的眼睛舒缓些。
“许久未见这样好的日光了。”沈长卿莞尔,“忍不住多瞧了几眼。”
除了日光,她也忍不住多瞧了几眼执一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