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是几时。”沈长卿问。
执一打帘,瞧了眼日头:“快至未时了。”
“你几时归?”
“酉正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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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新任凉州总兵说是几时到的?”
“未时。”
“这都快申时了,怎么还不见人影?”
“这天瞧着像是要落大雪了……”
“收收你的牢骚吧,孙大将军同钦差大人都还等着呢。”
差役努嘴,示意身旁人多瞧瞧城门下的人:这样冷的天,唐钦差还和孙将军谈笑风生呢。
“我听老一辈说,大官儿都是有什么气护体,不怕这点凉寒,也不怕什么鬼怪闹腾。”
“照着这说法,顶上那个冬天还不冷呢?”差役搓搓手,跺跺脚,捂住耳朵道,“少信这些没边的东西,不过是他们过冬穿得比咱们厚实罢了——”
“你瞧瞧那裘皮衣,咱们几世才能穿上?”
“来了来了,人来了!”搭话那个推了把发牢骚那个,站直了身,随着仪官的号令竖举绣春刀。
远处的城楼下,冻得面颊泛红的唐笙带着蕃西大小官员起身,同孙镇岳谦让起站队的位置来。
越是站在权力顶端的人,越是在意这些繁文缛节。唐笙虽不喜,但也知晓这是彰显身份维持统治秩序的一种方式,这帮人可太在意这些虚文了。
她如今和蕃西的“地头蛇”并肩站着,若是真走在他前边,这地头蛇混着一帮赖皮蛇不得恨死她和方十八。
眼下还没到撕破脸的境地,唐笙不愿让这帮人抓着把柄,对孙镇岳的谦让总是多留了几个心眼,不和礼制与能激起仇恨的事都不会轻易去做。
除非陛下釜底抽薪,将这块铁板打烂了。
就譬如现在——
新任凉州总兵阶衔虽低于孙镇岳这个蕃西总兵官,但凉州是要地,划归新总兵手中的营兵近乎整个蕃西的四成,是实打实的蕃西二把手。
唐笙作为参赞,对蕃西的辎重后勤了如指掌,帮助朝廷节制银饷,死死掐住了孙镇岳的命脉。
陛下亲自挑选的人,都是硬茬,只要来者协助她统合了兵权,唐笙便能将自己的计谋执行下去。
她巴巴地等,等得双脚发麻,等得望眼欲穿,终于瞧见了踏雪前来的马队。
广袤苍茫的大地上,马蹄踏碎了厚重的积雪,带起纷纷扬扬的白幕,仿佛乘着风,破浪而行。
唐笙不由得仰首,视线落于为首的绯袍银甲的少将军身上。
她想过了许多人,猜测过陛下可能会将方清露和林朝洛拆开,也想过会调来方采薇或是其余值得信任的武将。
结果来者摘下垂下鞑帽,露出了一张看着脾气就很臭的冰块脸。
“是长姐!”方十八欣喜地揪了揪唐笙的衣袖。
唐笙喉头滑动,觉得脖颈凉飕飕的。
后颈处残留淡淡的疤痕,在她与陛下亲昵时曾被抚过千百遍,唐笙原以为自己已经不痛了,但真正见着方箬,那皮肉之苦依旧痛得清晰。
幽州治疫,她同方箬搭伴办差,忙得顾不得后脖颈的疤痕。在辽东时,她在府衙,方箬在军营,唐笙亦未觉察痛楚。
如今面对面见了,那后颈就开始隐隐作痛了。
“孙将军、唐大人。”方箬侧身下马,抱拳,以军礼相见。
唐笙回礼,理理了衣领。
“适逢战事吃紧,劳烦诸位来迎,接风洗尘也不必了。”方箬取来仪官奉上的酒盅,在寒风中满饮一杯,“散了吧。”
“私宴罢了,未兴排场。”孙镇岳道。
“心意已领。”放回酒盅,呵出的白雾淡了好些,“可凉州城我今日便要去,耽搁不得。”
众人面面相觑,方箬牵上马,带着人马向北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