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帐兵还在冲坡,方十八望着落在最后的十来个人,心急如焚。他们的脚步再慢一些,丹帐弓兵便要一轮齐射了,到那时想跑都来不及了。
涵洞窄小,军士们需要俯身爬进去,越来越多的人积在门口。
城楼上的唐笙不顾属官的劝阻,当即下令开城门。
吱吱呀呀的开门声刺激了丹帐人的神经,他们越冲越猛,都想乘着这个机会杀进城内,夺得头功。
方十八抽刀砍死两个丹帐人,揪着最后两个军士入城,双手覆在厚重的城门上,用力推起。
杀喊声近了,挥着弯刀张牙舞爪的丹帐人就在眼前,援兵无法冲出去杀敌,城门被两拨人顶着闭合速度缓慢。
方十八急得掌心和额头全是冷汗。
“放——”唐笙的声音冲破夜幕,指引着令旗挥舞。
鸟铳声打醒了狂热的丹帐兵,白烟和刺鼻的火药味给了他们当头一棒。冲在最前边的丹帐人倒了一批又一批,城门终于阖上了。冲阵的丹帐人终于清醒,乌泱泱地退去了。
唐笙从城墙下来,火把映亮了她板着的半张脸,甲胄摩擦声停了。
“死了多少人。”她问。
方十八收刀,染上污渍的脸上终于露出一抹笑。
“四个,伤了七八个。丹帐死了至少一百人,方才那轮齐射死得更多。”
唐笙面上终于露出一丝松动。
方十八闪身,露出不到一个时辰的出征所带回的东西。
军士们放下柴禾、棉袍、兽皮外衣、弯刀、链锤,还有几袋从丹帐人身上摸来的羊肉干。
“依据杀敌人数挑选兽皮,棉衣送给城中百姓,得头功的,官加一等,赏银三十两。”唐笙将银子拍进方十八怀中,“本官不知详情,便交由方千户分赏。”
队伍中洋溢着得胜的喜悦,唐笙军士身边走过,瞥见那一双双冻得红肿的手,心中却很不是滋味。
方十八效率极高,唐笙巡查完各营防备回来时,凉州城点燃的篝火更多了,分到棉服的百姓散居在破败的街道两侧,面上有了满含希望的笑意。
唐笙抚了抚河曲马的鬓毛,加快了回营步伐。
耳畔只剩下马蹄的踢踏声。
她遥望被阴翳遮去的月亮,视线不由自主地移向了遥远的南方。
*
“陛下,探子带了信。”
城墙上的秦玅观定定地望向遥远的西北方,并未应声。
雪终于停了,天边的云翳向北奔涌,但残月隐于其间,白光仍是阴冷朦胧的。
她不喜残月的意象,遥望天际,思绪总是发沉,发闷。
“陛下……”
传令官小声提醒。
“说。”秦玅观终于回神。
“启禀陛下,平沙关一带有异动,象州、禹州镇府均有上报。”传令兵官道。
秦玅观垂眸,腕子搭在了剑柄之上:“这是逼近重镇了。”
九年前,她仗剑立于幽城巅,击退了从象州、禹州逼近的瓦格重骑,沈长卿是立于她身侧,事事为她考量的谋士,如今她们却要兵戈相见了。
大雪在今日才停下,带着赦免诏旨的女卫同沈长卿同日出城,却未能在要道上相遇。
她们就这样在苍茫的大雪中错过了。
方十一处未有回音,至于沈长卿——
是天意如此么?
还有回旋的余地么?
定要兵戈相见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