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时了?”唐笙攥拳,挤掉手心缠着的布条多余的酒水。
“已经快戌时了。”方清露说道一半意识到什么,顿了顿道,“你要入宫请陛下调兵吗,宫门申时三刻便已下钥了,没有召命无人得以入内。”
她们入了死局,兵权牢牢掌控在皇帝手中,以方清露的职权,至多给唐笙拨十来号人,开出公文给她短期出京的权力。唐笙若想今夜就要赶去找到那些有染疫风险或者是已经染疫的人,几乎是不可能了。
可,天就要落雨了,她等不得了。
半月时间足够虫卵在体弱的人体内里疯长了,裸,露在外的沟渠杂布京畿,雨势再大些,污水再经四通八达的水网传布,局势便不可控制。
绝望感弥散心头。
水患、雪灾、腐吏、疫病……
唐笙不敢想象,如若今春灾情扩散,秦玅观收到多大的打击,又有多少阴沟里的蛆虫要上岸做浪。
秦玅观在这群狼环伺的环境里,又怎么能安心养病?
她问二姐:“信鸽能放飞吗?”
二姐答:“信鸽天色暗淡时便入棚了,未经夜训,这段路是跑不得的。”
“我现在就去禁宫,或许能碰上什么人,替我通传一声。”唐笙唇线紧抿,耳鸣声渐起,“此事不能再拖了。”
“你现下去了也见不到陛下的。你不握实权,若是不说起疫之事,禁军没有替你通报的道理。你若是说了,京中有疫之事也就瞒不住了。”方清露跟着跑起来的唐笙,大步流星,她急切道,“你就全然等不到明日了吗?不至于一夜也等不了吧?明晨我们一道进宫陈奏陛下不好么?”
唐笙下了台阶,沉声道:“等不得,拖得越久,风险越大,染疫的人会越多。”
方清露拉住她,唐笙驻足回眸。
“真的等不了么?”
“等不了,拖久了便是将陛下置入不仁的境地,我们两个亦会因治疫不力被弹劾。”
她松手了,咬牙道:“二姐替你去借。”
“你上哪儿去借,你怎么能去借?”唐笙面露郁色。
私自越权调兵是重罪,方清露借了唐笙领了,先不说秦玅观准不准,要是让朝臣知道,她们是逃不过意图谋反的罪名的。
是她执意要今夜赶往幽州的,实在不行,她带上十来个人,能筛多少是多少。唐笙不想将二姐拉下水。
“不说其他,如今这个局势,谁敢陪我趟这趟浑水?”唐笙去拉住方清露,却被她轻巧避开。
话未说完,方清露便已牵马出门。
她翻身上马,挥鞭,头也不回道:“黑水营,林朝洛。”
唐笙追了出去,却只见到她的背影。
她心跳到了嗓子眼,扯着嗓子朝那道背影大喊:
“二姐——”
方清露勒紧缰绳,挥手道:“你回宫里请命!”
第60章
戌时二刻,唐笙赶至禁宫,差役替她牵住马。
策马而来的这一路,唐笙刚止住血的伤口又被磨烂了,新血渍覆着暗沉的血渍,有些骇人。
唐笙忽然想起较艺大典那日秦玅观策马奔驰在街巷间的场景了,陛下那日一声不吭,好似感觉不到痛楚,她还以为是小伤,原来这样痛吗?
她撩袍下跪,高声道:“臣,太医院左院判唐笙,求见陛下!”
门楼上的禁军压下火把,连片的火光映亮了唐笙身前空荡,她抬首,再次重复。
禁军头领按着城墙,朝下喊道:“宫门已落钥,唐大人明日再来罢。”
“微臣有要事求见!”唐笙拔高了音量,“今夜定要求见陛下!”
“陛下有令,今明两日,不见任何朝臣。”头领道,“今日端午门前跪了十来位大人,陛下都不见呢,您改日罢!”
“事形迫切,需得陛下定夺。劳烦大人通报一声,唐笙感激不尽。”她摸着袖袋,对门楼上的人道,“诸位大人值夜辛劳……”
头领摇头,唐笙话说得再客气,塞给他们的银两再多,他也不能违命去通报。这几日陛下正因立储之事和朝臣僵持着,拒不接见朝臣,他们当兵的怎么敢去触皇帝的霉头。
唐笙见他们连下楼的迹象都没有,心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