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玅观侧身挥手,叫来宫娥阖上窗。
“陛下,您要歇一歇么?”宫娥问。
不知是不是批折批久了,秦玅观今日总觉得当阳穴发涨,眼前的光晕也总像蒙着沙尘似的。
“拧张凉帕子来。”她道。
宫娥照做,秦玅观擦了面颊,还未觉得缓解,便上软屉榻躺了片刻。
这一躺,便睡着了,半夜她又从睡梦中惊醒,记起折子只批了一半。
秦玅观扶榻起身,在窗边立了好一会,才绕去书案。
是夜,禁宫内外皆静得出奇。
凉风中,蒙着月色的房屋更显凄清。
暗淡的夜空中,揭帖雪花般散落,落满了通政司衙门和各个坊市。
京兆府的巡查差役仰头望天,抬手接来一张。
“你瞧这……”
“丢了,快丢了!”
年长点的差役环顾四周,推着小差役走远了。
隐匿暗处的御林卫也拾到了揭单,借着火折子瞧清字迹后,快步奔向禁宫。
天还未亮,揭单便传到了秦玅观手中。
御林卫刚想说话,便听得一阵攥纸声响。
秦玅观横手身前,面染阴翳:“人抓到了么。”
“回陛下话,抓着三人,揭单收了大半,巡查司的仍在沿街搜索。”御林卫答。
秦玅观指尖拢着烛火,眨眼间火舌窜了上来,映亮了她的眉眼。
“叫方采薇来。”
灰烬落满书案,秦玅观眼底的火焰熄了,取而代之的是幽暗和阴冷。
羽林卫不敢抬头,忙出殿传命。
五更天,卖早茶的摊贩最早出门,沉寂了一夜的街坊终于有了活气。
散落在偏僻地段的揭单被不少人拾到了,消息迅速扩散。
宫门大开之时,那些过去因唐笙惩治而降了官职的人,一拥而上,带着拾来的揭逐级传递。
早朝前,秦玅观再次从传令女官那听到了奏报,用完药便没再动早膳。
方汀见了着急,但见了她的面色又不敢再劝——依照她在御前侍奉了快二十年的经验,她有预感,陛下今日必定会大动肝火。
果不其然,朝堂上,众臣再一次提起了唐简,要求皇帝追究唐简的罪责,颇有种不把人拉出来挫骨扬灰便不会罢休的气势。
“今晨,原辽东守备军参将朱霁之子,击鼓鸣冤,飘洒了揭单。而今辽东乱相已传遍京师,还望陛下早作定夺,安抚民心。”
“唐简一案,如今又浮现了许多罪证,除此以外,人证亦多。其胞妹,竟仗着权势,不允朱霁出监,阻挠家人来京伸冤,实乃藐视王法,不敬圣上!”
“陛下,如今京师乃至幽州都知晓了唐简的罪状,不做处置,岂不是凉了百姓之心,久而久之,必起民愤。”
……
言官各色的声调如同涌动的潮水,灌满秦玅观的脑袋。
她垂眸望着丹墀下衣着华贵的朝臣,那一张张面孔逐渐变得狰狞,化作了会说话的骷髅——他们眼中,没有公道是非,唯有利益和权力。
这是潭沉淀过的泥水,面上清亮,实则肮脏。他们不仅要搅浑整片溪水,还要标榜自己为唯一的清流。
秦玅观的当阳穴一阵刺痛。
眼前的场景与记忆里的重叠了,那时他们喋喋不休逼问的名字里,还不包含唐笙。
“陛下,唐简以权谋私,残害百姓,杀良冒功,已有实证!”
“此等不忠不孝不义之人,依照《大齐疏律》该当凌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