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瓦格人怎么这样多啊!杀不完,杀不完啊!”头次上阵的红缨兵呐喊,“我的枪断了,刀卷了,畜生又要围上来了!”
牧池没有答话,流星锤砸断了她的刀,她砍不到瓦格人,只能无限抵近,近身肉搏。胳膊挨了一击,护腕震裂了,牧池吃痛,断刀从手中滑落。来不及缓和,她的拳头便破风而出,像铁棍那样砸在了丹帐兵的腰部。牧池倾尽全力,借着他栽倒的态势将人推下城,回首时,身前又围满了瓦格人,身后新架起的攻城梯砸碎了冰冻的积雪。
绝望感油然而生。
火铳兵击退了一波再次后退填弹,新一批瓦格人扑了上来,弯刀挥向了他们的喉咙。
牧池的思绪忽然变得缓慢,就像泡在了水里,与岸上说话的人隔了一层水泽。她听见了自己的粗重的喘息声,听到了自己被逼到绝路时剧烈的心跳声。
身后似有凉风,身前似有银光。她不知该防哪边了。
今日便是自己的死期了么?
她的脑海里盘旋着这道声音。
牧池凭着过往习武练出的敏锐本能格挡,肩头挨了重重一击。视线里,发现她被围的红缨兵从四面八方涌来,想要阻止她栽下城楼。牧池侧身闪避砍杀,手肘重重击打在瓦格兵后背,空中划出一道红色的弧线,未曾伤着的左手接了,长杆上下滑动,挑下两个瓦格兵。
牧池向后退去,后背抵上了城墙。余光里,攀登攻城云梯的瓦格人已爬了一半。被甩出的枪,扎在瓦格人心口,激得他们向后倒去,她顾不得重新围上来的瓦格人,拾起断刀想要砍断梯子。
冲到她身边的红缨兵挡在她身后,以血肉之躯为她撑开一道屏障。鲜血洒下,印上了她的耳廓和面颊。
牧池溺在嗡鸣声中,快要呼吸不上了。
蓦的,一道声音破开了汹涌的浪涛。
“是龙纛,是大纛!”
“陛下来了!陛下来了!”
明黄色在暗夜中格外显眼,玄甲下压着的禁军红衣分外鲜艳。
马蹄声起,砸得沉寂的大地开始颤动。
冰雪跳跃,呼喝声起,鏖战中的守备军看到了曙光。
牧池破水而出,思绪在望见飘扬的大纛的刹那清明。
最后一刀砍出,长梯摇晃,沿着悬空处断裂开来,立不稳的瓦格人成片摔落,砸在了等候爬梯的身上,宛若掉落的尘土。
第189章
大纛逼近,步骑交汇,急速移位,平缓的坡道填满了军士。
奋力冲锋的兵丁与不愿失去破城时机的瓦格兵填满了每一处间隙。
牧池听得瓦格人呼喊声,于惊叫中觉察了他们正欲藏怯。
“陛下来了——”她用秦玅观的到来鼓舞士气,重复了许多遍,“龙纛已至,陛下统帅大军,将士们,建功立业的时候到了!”
火光因缠斗而摇曳,甲胄齐整,身无污渍的禁军冲上来时,瓦格人在明灭的光亮中看到了金顶红缨下迎风招展的蓝黑金三色织成的大旗。
瓦格将军眼眸震颤,颤唇说着瓦格语,以斩下纛旗获得头功鼓舞兵丁。
瞳孔印下的景象与许多年的重叠了,他又回想起了多年前的雪天,轰隆的炮声中,四溅的泥尘下,手执长槊按马冲锋的玄衣女帅。
她手下的玄甲红衣将军与武装到面部的具装铁骑化作长龙游走在广袤的大地,冲垮他们侧翼防御阵地,号角与擂鼓声响起,步军便像豹群那样冲锋,吞下整个营地阵。她的玄甲军即便失群被俘也要拼杀得再也无法起身后才自杀殉国,那使着长枪的红衣女将即便是落下马来,也要抵着划破面颊,刺破身躯的弯刀斩断他们的马腿,砍下他们的头颅。
沉寂在心的恐惧为号角声唤醒,内城墙下,逐渐迫近的银甲军吹响了号角,令旗交叉挥舞,催促城门的打开。
杀红眼的瓦格兵听不见主将的劝阻,擅自冲向内城,发现满是铁刺的改装轒輼车时已经迟了,最前边那片人被铁刺扎了个透彻,面上还留着死前的惊恐。
城楼上的死尸成了最具震慑力的石块,抛尸时洒下的血渍落在了活着的人头上,伤者痛苦嘶吼,砸在同袍的身上。瓦格人还未从惊惧中回神,火铳兵填上,将他们的惊恐永远留在了脸上。
红袍军士占领了城墙,绯银二色充盈视线。
秦玅观屈指,召来摩拳擦掌的御林骑兵。
奔马带起的阵风拂动她鬓角与衣摆。令旗转变,擂鼓声压过角声,密集的鼓点混杂着马蹄音,冲出洞开的城门。
毫无准备的瓦格兵被结实厚重的马匹撞得飞出队伍。攻城轻步兵不备抵御骑兵的军械,仅凭弯刀难以抵抗潮水般涌出的具装重骑,顷刻间便被撕开了裂口。
城墙上,火油洒下,数不清的火把丢了下来,火光腾的升起冲向天际。
被火烧脆的长梯从中段碎裂,带着浑身是火的瓦格兵城下攒动的人头,尸首一层覆盖着一层,压得活人呼救声都难以发出。
探出尸群的手臂扬高,最终只召唤来了齐人的马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