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只有唐笙能去。
悉知凉州如今话事人是谁的,瞧见这布条上的字一眼便能知晓丹帐人指向的是谁。
“十八,你冷静些,我们先去找长姐。”唐笙指节下滑,翻了腕子抓住方十八,“一切都要慎重考虑。”
“考虑个屁!”方十八在下城时挣脱了她,“这种有去无回,去了还会受辱的差事交给你,你让我怎么给陛下交差!”
她来蕃西前,陛下用那样恳切的语调同她说话,拜托她一定要做看顾好唐笙。
唐笙若是去了,死在了库莫,她如何对得起陛下的再造之恩?
“你忘了我来时接的差事了么。”唐笙温声道,“我就是来借着和谈的机会挑拨丹帐内乱的,这就是我该接下的。”
“过去的情形和眼下能一样吗?你别揣着明白装糊涂,你明明知道,这种事需得请示陛下,陛下定不会允你去!”
“身处重围,如何请示陛下?”唐笙浅笑了下,面色却比哭的都难看,“你也该明白,我不想去,也得去。”
“大不了都死在这凉州城里!”方十八气哄哄地靠上城墙,“不过一死,都是刀里滚箭里躺的,谁怕啊!”
十八倔起来比牛还难拉,她认准了唐笙不能冒风险的死理,说什么都不肯松口。
说不感动是假的,唐笙同她说话时眼中漾着微弱的光亮。
她眺望远处,有感而发:“你不惧死,也不希冀生,可他们呢。”
城墙上下的官兵,街道四周的难民,衙门里日渐绝望的差役……
没有人会心甘情愿的等待死亡,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里,唐笙看到了无数张疲惫的面孔,看到了无数双期盼归家的眼眸。
起初接下期盼已久的诏命,她是激动欣喜的,可夜深人静时总会紧张得难以入眠。
抵达蕃西,多次寻找和谈突破口未果,联系不上任何一部,唐笙焦灼之余,心底还有几分庆幸。
她太清楚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了——畏惧困苦,但也能被环境感染,不惧艰难险阻;自负壮志,但也时常觉得劳累,寻不到坚持的意义;想要为君分忧,但也藏着私心,有着博取心上人笑意的冲动。
许多事上,她不觉得自己可以比肩拥有济世心的秦玅观,也不觉得自己真的是百姓赞颂的圣贤。
唐笙觉得自己只是个凭心做事的普通人,只不过被时事推着走上风口浪尖,坚持用自己的道德和信念做事。
方十八的脑袋垂得更低了:“长姐她一定会有法子的,我们听她的就好。”
“那就寻她去。”唐笙拉住她的手腕。
说话间,亲兵退开了一条道路。
绯袍女将,行在中央,径直来到她们身前。
方箬看向垂头丧气的方维宁,又看了眼面色凝重的唐笙。
“弩床射得太远,布条都落到本将这了。”方箬道,“维宁想封锁,怕是不能了。”
“真要遂了丹帐人的愿么。”十八问。
许久没人说话,耳畔渐渐只剩风声了。
唐笙道:“我是少傅,也是参赞大臣,领着钦差的名头,该由我去。”
“我去便可。”方箬打断她。
唐笙漂亮的柳叶眼里聚着光泽,眼角下垂,虽然在浅笑,看着却极为难过。
“我们费尽心思到底是为了什么?”
“你觉得她们真正想要见的,会是谁?”
末了,她添道:“总兵该指挥突围,前锋将军该一马当先杀出重围。这种事,就该我这个参赞大臣去做——”
“你们都说了,沙场上容不得仁善,为何又要因我而仁善呢。我们各在其位,各谋其职。戮力同心,方能得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