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南双手紧攥,心中疼痛跟愤怒交错,但看了眼仿佛周身萦绕着绝望跟悲凉的邬崖川,他还是深吸了一口气,朝颜芷做了个请的动作,示意她到旁边说话。
颜芷没动。
“我七哥不会伤害七嫂的。”荆南声音哑得厉害,又朝屋里看了一眼,邬崖川已经将饶初柳抱了起来,正小心翼翼地往床上放去。他顿了顿,将从不离身的荆北放进了储物戒里,又递给颜芷,“你是忆心楼楼主,肯定知道荆北对我的重要性,我暂时将它押在你这里,给七哥作保。”
颜芷迟疑了下,接过储物戒,关上了门。
两人走到操作室,看着飞舟照旧往落羹城的方向走,荆南道:“一个消息多少灵石?”
“如果是别的消息,我现在没有兴趣买卖。”颜芷冷淡道:“但如果是小师妹刚才的境遇,我可以免费回答。”
荆南眉头微蹙,“那你说吧。”
颜芷就从饶初柳服下毒药那刻开始说起,连中间两人的对话也没有疏漏,将饶初柳服用毒药后的痛苦仔仔细细地跟荆南说了清楚。她本就擅长讲故事,荆南仿佛是亲眼看见一样。
他瞬间手攥得发白,双眸恍惚,眼底隐藏着心痛跟不忍,“为什么……”
颜芷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眉尾微挑,“你们这种资质高家世好又有星衍宗这种大宗门撑腰的天之骄子怎么会懂我小师妹的痛?你知道我小师妹活到现在有多不容易吗!”
她稍微放大了点声音,偷偷关了房间的隔音,目的也是想让屋里的邬崖川也听着。
颜芷当然是知道饶初柳详细过往的,哪个新拜入合欢宗的弟子她都得查一下,正因知道饶初柳的经历,她当初才会在饶初柳刚下山时动用势力帮她设局,不是每个合欢宗弟子她都会这么帮的。
她从猫妖袭村开始讲,讲到白月宗时眼中闪过憎恶,“那该死的月长硫说我小师妹天性凉薄容易走上歪路,所以不但不收我小师妹入门,连杂役的一两块灵石都不肯给她,害得我小师妹除了忙膳房里的事外,还要殚精竭虑从各处赚取灵石,期间受了不知多少刁难跟欺负,用了五年才攒够五百灵石买到了长生诀。”
颜芷瞥了荆南一眼,嗤笑一声:“五百灵石,对你们而言,刚出生时随便一个玩具就不止这个数目了吧?”
荆南无言以对。
屋里的邬崖川眼睫颤抖,还未愈合的眼尾再次扯出了血,跟泪水混合着落下。
他虽然从朱越那里得到过消息,但没有这么仔细,仔细到随意一个字就让他心颤。
颜芷又开始讲饶初柳来合欢宗路上的艰辛,讲她跟茂茂好不容易逮了一只鸡,却只能瑟瑟发抖地躲在漏雨的破庙里边烤火边等待烤鸡熟透;讲她是怎样费劲地制成竹筏,渡河时殚精竭虑着防备鱼妖跟水上的风浪;讲她鞋子磨破也舍不得扔,赶到合欢宗那天脚上还是草鞋;讲她是怎样为了一顿饭辛苦赚钱,讲她遇到危险时是怎样遍体鳞伤才活下来……
颜芷说着说着,自己就忍不住潸然泪下,“你还问为什么,就拿你们掌门打比方,风掌门与我们掌门曾有过一段,可他们结束后,风掌门除了伤心还损失了什么?他仍旧是高高在上的星衍宗掌门,他修为高深,本领强大,坐拥无数财富!而我们掌门殚精竭虑,拥有的东西也没有他的十分之一。”
“邬崖川跟小师妹也是同理,邬崖川天生拥有试错的机会,而小师妹错一次就是万劫不复!”颜芷视线落在门上,仿佛能够透过这扇门看清里面之人的表情,“他用一线牵绑住我小师妹的时候,难道没想过,他索要的安全感,是我小师妹压上性命的信任呢!”
荆南急急反驳:“可我七哥不会伤害她!”
“我还说我不想打你,你信吗?”颜芷嗤笑一声:“空口白牙谁不会说,两人身份资质都不平等,难道我小师妹要用自己的性命赌邬崖川永不变心吗?邬崖川赌得起,我小师妹赌不起!”
她忿忿道:“但凡我小师妹有资质跟家世中的任何一样,凭她的毅力跟聪慧,都不会比你们现在任何一个人差!”
荆南想说资质跟家世都是与生俱来的,他们自己又不能决定,但想到为了提升一点资质不惜多受了几个时辰罪的饶初柳,还是把这句听上去像风凉话的话咽了回去。
最终,他只是道:“初柳跟七哥在一起后,七哥什么都能给她。”
“司宫誉也什么都愿意给。”颜芷图穷匕见,“邬崖川连元阳都不给,还能信其他?”
颜芷虽然不知道饶初柳为何非要邬崖川的元阳,但不妨碍她帮着推上一把。
荆南其实很想说颜芷真无耻,什么东西都不想付出还什么都想得到,但想到她是为了饶初柳才这么说,还是憋屈地把话又咽了下去,他并不愿意对饶初柳口出恶言。
“元阳暂时不能给,但其他可以信。”两人正怒视彼此的时候,一道冷淡的干哑男声忽然从不远处响起。
两人齐齐转头,就见邬崖川正站在门口,脸上还残余血迹,嘴唇苍白,眼神漠然地瞥了他们一眼,就走到窗前竖起了三根手指,“天道在上,法则见证,星衍宗弟子邬崖川愿立誓为据,此生此世绝不负合欢宗饶初柳,若有幸得她为侣,崖川全部产业尽可为她所有,她生我生,她死我随,若她寿尽,崖川绝不独活。”
荆南急了,“七哥!”
他想冲上来阻拦邬崖川,但颜芷一把拽住了他,两人顿时在狭小的空间里打了起来。
荆南战力自然在颜芷之上,但荆北刚才就被他交给了颜芷,这会儿虽能占据上风,却仍旧脱不开身。
而身后的声音并未因他们的打斗而有半点迟疑,“若她不肯与我合籍,崖川也绝不要他人,必倾尽全力为她补全资质,助她仙路恒通,对她的要求绝不违逆,若有朝一日她为恶……”
邬崖川抿了抿唇,但语气仍旧坚定,“崖川无法对她下手,自愿倾我所有弥补受害之人,付出性命亦在所不惜。”
“若违此誓,崖川愿此生道途尽碎,法则厌弃,死后不入幽冥,神魂消散于世!”
随着他最后一句落下,一道威严的声音在飞舟内响起。
“允。”
荆南表情略显崩溃地跟表情恍惚明显还没反应过来的的颜芷对视一眼,都停了手。
邬崖川忽然叫了一声,“颜师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