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知道归知道,皇帝心里还是觉得不甘,胸口怒意翻涌,却只能强自按下。
两害择其轻。
他艰难地从齿缝里挤出了声音:“谢家无罪。”
“错在朕,被柳汌蒙蔽。”
闻言,徐首辅高悬的心总算放下了一些。
只要皇帝肯对沈旭低头,那局面就不至于闹得不可开交。
徐首辅的神情略略放松,迟疑着是否出言缓和一下气氛,总得有人给皇帝递个台阶下。
更何况,这里还有北狄人在。
让北狄人亲眼看着大景君臣不和,君弱臣强,怕只会对大景心生轻蔑之心。
徐首辅沉吟着,正要开口,就听沈旭紧接着又道:“敢问皇上柳汌‘何时问斩’?”
他在最后四个字上加重了一点音量。
皇帝的脸色又是一僵,抿紧了唇,那股灼灼的心火又被这句话添了一把热油,猛地蹿了起来。
皇后又哭又闹,皇帝便想着能拖就拖,本是打算等万寿节那日,先立太子,再大赦天下,免了柳家的死罪,最多流放三千里。他可以派人去官庄私下里传道口喻,照应柳家人,总会让他们衣食无忧。
偏偏,沈旭不肯罢休。
瞬间,那熊熊燃烧的心火直蹿到头顶,烧得皇帝额头一阵阵的抽痛,头痛欲裂。
皇后在逼他。
沈旭也在逼他。
片刻后,皇帝才咬着后槽牙,干巴巴地勉强道:“柳汌已定罪。”
满朝文武又起了一片骚动,众臣三三两两地交换着眼神。
的确,皇帝只御批了柳家的勾结外敌之罪,满门抄斩,诛连三族。
但柳家人到底何时问斩,何时流放,却迟迟未批。
谁都知道皇帝念着柳皇后,这段日子,柳皇后为着柳家的事,对着皇帝哭闹不休的传闻也在各府之间私底下传开了。
徐首辅的眼角一阵阵的抽搐,忍不住扫了谢应忱一眼。
当初他见谢应忱在柳汌定罪之后没有再逼迫皇帝,心里还觉得奇怪,如今才是恍然大悟,谢应忱就是等着今天。
“何时问斩?”沈旭定定地望着皇帝,又重复了这四个字。
沈旭语气平静,不高不低,并不似谢应忱那般咄咄逼人。
可在皇帝看来,却似有一把看不见的长剑般指向了自己。
皇帝想拂袖而去,偏又被沈旭之前的那番陈情给架了上去,变得进退不得。
谢家既然对得起天地,对得起大景,倘若,自己站在谢家的对立面,那自己成了什么?!
这沈旭还真是杀人诛心啊!
跟谢应忱还真是蛇鼠一窝,全都不把他这个天子放在眼里,谢家就是当诛!
皇帝头更痛了,又气,又恼,又恨。
眼看着君臣之间刀光剑影的,徐首辅心急如焚,连忙扯了下刑部尚书韩政的袖子,又使了个眼色。
刑部尚书韩政也只能出列,感觉到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自己身上,硬着头皮说道:“皇上,臣正要禀,已择定八月……”
他迟疑了一下,瞥见徐首辅悄悄地向他比了两根手指,就接着说道:“八月初十问斩。”
八月初十,也就是两天后。
韩政低着头,维持着作揖的姿态,没敢抬头去看皇帝。
须臾,就听上方响起了一个字:
“允。”
这个声音似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