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想去死,更不甘心去死。
他是真龙天子,不该死得这样窝囊,这样无声无息的……
不该这样的!
皇帝的眼珠子越瞪越大,想起身,却无力起身,忽然间瞪大眼不动了,就像是通身的一股精气泄掉了,整个人滩成了泥。
如骷髅般恐怖的脸上,面色发青发灰,那双浑浊且布满血丝的眼珠子瞪得老大老大,随着生命力的流逝,它们急速地变得灰暗。
皇帝死了,死不瞑目。
谢应忱定定地站在那里,直视着榻上的死人。
殿内,静悄悄的,一片死寂。
空气中的那股腥臭味似乎变得更浓郁了。
外头的乌鸦不知道是不是闻到了死亡的气息,“嘎嘎”乱叫着,为这庄严的皇陵平添一丝阴郁的氛围。
听到里头在叫自己,梁铮便掀帘张望了一眼,吐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嘎嘎……”
几只乌鸦在枝头、半空鸣叫不已,那粗粝的叫声仿佛在宣告着某人的死亡。
当谢应忱从隆恩殿内走了出来,礼亲王还等在檐下,来回走动着,难掩他心头那种复杂的情绪。
“他死了。”
礼亲王闻声转过了头,对上了谢应忱清冷的眼眸,表情并不意外,轻叹了口气。
谢应忱又道:“就让他跟柳氏葬一块,别打扰了我娘的安宁。”
礼亲王迟疑了一下,便点头应了:“好,就依你的意思。”
柳氏是废后,按例本不能和皇帝合葬,应该葬入皇陵附近的金山陵区。
为了柳氏,唐弘诏差点毁了大景江山,把他俩葬在一起,也算是成全了他俩曾经的情深义重。
再想到了唐弘诏和柳氏后来恨不得对方死的样子,礼亲王觉得自己现在想到“情深义重”这四个字就心里发毛。
“皇叔祖,我们先走了。”
与礼亲王道别后,两人手牵着手往皇陵外走去。
这会儿,外头天色半明半晦,已经是黄昏了。
这一路上,谢应忱都没有说话。
顾知灼就静静地陪着他,手牵着手,两人不紧不慢地穿过隆恩门,龙风门,睿功圣德碑楼,正红门,一直走出了新红门。
谢应忱突然打破了沉寂:“我是七岁那年知道真相的。”
“那个时候,我随爹爹一起去了西北,进了天府军军营。”
“军营太苦了,我那会儿还是男孩子最爱玩的年纪,可我受的训练比任何人都苦。”
“我不明白,就想去找爹爹耍赖,爹爹自小疼爱我,对我一向有求必应,只有这件事……”
“那一次,爹爹把我抱在了膝头,告诉了我,我的身世。”
“他不是我的生父,娘也不是我的生母,我的生母是他的妹妹,皇上的元后。”
“他告诉我,我的生母为什么会死。”
“但他没跟我说太多关于皇上的事,只让我学会要用眼睛去看,用脑子去想。”
“他说,很多事得等我长大了,自己去判断。但是,在我长大前,我必须要比所有人都努力,不是为了我的生母,而是为了我自己,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决定自己的人生,而不是被人摆步,受人掣肘。”
爹爹养育他长大,教他读书习武,教他明辨是非,教他为人处世之道,但从来没有说,他必须要恨皇帝,必须要为他的生母报仇。
爹爹让他自己去选择他自己的路。
但首先,他必须强大起来!
顾知灼静静地听着他说。
他还从来没有跟她说过他年幼时的事,原来他七岁时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