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她时常后悔,后悔当时她为什么要离开兰山城来京城,她宁可与他们死在一起!
话语间,又是一阵微风拂来,带起了明芮宽大的衣袖,露出她布满伤痕的手腕,其中一道血红色的割伤延伸至袖子深处,触目惊心。
她抚了下左袖子,碰到左臂刚愈合的伤口时,轻轻地皱了一下眉。
微风吹得树冠摇曳不已,四周一时寂然,静得有些压抑,空气中似有股子肃杀之气。
明芮又是一笑,目光遥遥地望着北方,似乎穿透了数千里的距离,落在了那遥远的北境,双眸一点点地变得深邃。
“明家从前五十几口人,如今只余我一人了。”
“顾二姑娘以为,我是当为父为夫,守孝守贞,还是……”说到这里,明芮唇畔的浅笑消失了,收回了遥望的视线,又转而看向了顾知灼。
“还是应当为了兰山城满城百姓和将士……复仇。”
缕缕阳光穿过上方那浓密的树冠在明芮的脸上洒下一片斑驳的光影,让女子白皙的脸庞上透着几分阴冷。
微风习习,忽闪忽闪的光影摇曳在她脸上,深黑如墨的瞳仁里迸射出凌厉的锋芒。
她的信念如磐石般坚定,不会因为旁人的三言两语而动摇。
看着眼前眸光烈烈的女子,顾知灼一时移不开眼。
宁舒曾说过,明芮是在热孝时,被她继母强行嫁给了宁王,成了宁王的第四任王妃。
但现在看来,以明芮的心志,她若是不愿,怕是无人能强迫她。
这么说来,她是顺势而为?
顾知灼在心里咀嚼着明芮刚说明家只余她一人这句话,嘴上立刻改了称呼:“明大姑娘。”
明芮莞尔一笑,朝顾知灼又走近了两步,抬手往小姑娘水嫩的脸颊上轻轻地掐了一把:“乖。”
顾知灼被她掐了个猝不及防,略有几分懵。
明芮深深地注视着顾知灼。
她如今像断了翅的鸟儿,不得自由,身边总有人跟着,就算拿到了东西,也交不出去。
她没有机会见到卫国公府的人,而其他人,她不知能不能信,根本不敢去赌。
她也没有豪赌的资本。
直到那天……
明芮忽然道:“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这是那天宁王从四方茶楼回来时,带着嘲讽说给她听的。
宁王还说:“简直胆大包天,什么‘君王死社稷’,这是让皇上与京城共存亡吗?!简直可笑!”
当时,明芮默默地听着。
她知道,他在打了她后,心情会好,总会喝上几杯酒,半醺半醉时,嘴巴便不严。
那次,她故意挨了一顿打,套到了一些话。
当她得知说这句话的是太孙的未婚妻顾二姑娘时,心里就起了会一会的想法。
那之后,她把握住了每一次外出的机会,心想着见到顾二姑娘,总比见卫国公父子要容易。
一次又一次。
终于,让她在今天遇上了传说中的顾二姑娘。
耳边回响着方才顾知灼对那些学子说的话,明芮的眼眸愈发锐利,一缕阳光透过枝叶间的缝隙照在她的眼眸里,眸光如剑。
明芮的视线定定地锁在顾知灼的小脸上,不急不缓地问道:“顾二姑娘,我可以信你吗?”
她的声音出奇得平静,没有一丝起伏。
顾知灼但笑不语。
明芮依然看着她,顾知灼不偏不倚地迎视对方几乎是带着几分压迫的目光,从容自若。
时间似是静止了片刻。
碑林中一片死寂,微风不定,树欲静而风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