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三皇子谢璟自小娇生惯养,虽然也善骑射,但与这些将士比,不过是会射靶子的花架子而已,他从来没有这样每天七八个时辰地待在马背上。
谢璟瘦了一大圈,满脸憔悴,几乎快要撑不下去了,只拼着最后一口气。
坐在他马前的季南珂也是疲惫不堪,这几天早已被颠得浑身酸痛,喉头充斥着一种恶心欲呕的感觉,可她早就吐过好几次了,此刻肠胃中空荡荡的,根本什么也吐不出来了。
谢璟看着季南珂苍白的小脸,心中愈发怜爱,用没受伤的左手在她的香肩缱绻地轻抚了两下,柔声安抚道:“鸾儿,你再忍忍,这里距离京城不远了,马上就到了。”
“到了京城,一切就好了。”
“殿下,我没事的。”季南珂很识大体地说道,强撑着笑,脸色明显煞白。
说完后,她死死地抿住了唇,又是一副难受煎熬的欲呕状,纤弱的身子摇摇欲坠。
谢璟心疼不已,目光朝右前方的谢应忱望去,那袭玄色的披风迎风招展,宛如展翅的雄鹰飞起,令人无端生出一种仰望的感觉。
从幽州出发时,谢璟是试过跟谢应忱讨一辆马车给季南珂坐的。
结果得了谢应忱这么一句:“不然,殿下慢慢走?”
谢应忱的意思很明确,谢璟若是不愿随大军奔驰,那就自己带着季南珂管自己走。
谢璟当然不肯。
他这趟来幽州是背着父皇私自出京的,随身就只带了两个亲卫。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他们要是四个人这么明晃晃地走在路上,谁知道回京的途中会不会遇到北狄人的刺杀!
这些天他在军中听了不少关于北狄人的凶残暴行,不仅屠村屠城,坑杀俘虏,还会对俘虏行车裂之刑,五马分尸……十八般酷刑层出不穷。
前两天,他还听说北狄人有意与大景恢复邦交,会遣使臣进京给父皇贺万寿节。
可北狄人不远千里地进京真的仅仅是为了万寿节吗?
其他皇弟年纪还小,只要除掉他,父皇,大景就后继无人了,北狄可以占据优势,狮子大开口了,届时大景危矣。
谢璟想想就觉得胆战心惊,根本可不敢去赌。
过去这几天,他只能死死地咬牙,紧紧跟着这两千天府军将士一起行军,生怕落后了就会被抛下。
“世子爷!”一个在前方探路的方脸小将调头朝这边策马驰来,声音洪亮地喊道,“皇上在前头五里亭迎世子回京。”
五里亭距此已经不远了。谢璟面上一喜,不禁朝前方京城的方向远眺,连周身的疲惫也似乎消散了不少。
“顾世子,”谢璟一夹马腹,驱使胯下的白马来到谢应忱身边,与他并骑而行,“父皇定是特意来接你凯旋的。”
“这次幽州平乱,你当居首功,我会如实与父皇说的。”
谢璟明显对着谢应忱释出了善意,而谢应忱只淡淡地“嗯”了声。
对于谢应忱的寡言,谢璟已经习惯了,尤其想到马上可以见到父皇,他更是满怀激动,有种游子久别回乡的迫切。
一行人又策马往前奔驰了百来丈,前方那明黄色的旌旗就映入众人的视野中,上方,冉冉升起的旭日高高地悬于碧空。
谢璟远远地就看到了龙辇中的皇帝,就仿佛看到了他最坚实的依靠般,悬了好些天的心此时终于彻底放下来了。
各种滋味在他心头来回滚了滚,藏了满肚子的话想要告诉他的父皇。
“父皇!”谢璟远远地就对着皇帝激动地高喊道,喜形于色。
与他相隔百丈远的皇帝也看到了策马疾驰而来的谢璟,愕然地以手指擦了擦眼睛。
有那么一瞬,皇帝几乎怀疑自己是幻觉了。
“顾世子,我先去和父皇见礼。”谢璟丢下这句话,就快马朝皇帝冲了过去,将马停在了距离皇帝两三丈外的地方。
他急忙翻身下了马,留了季南珂在马上,自己往前又走了几步,郑重地对着坐于龙辇中的皇帝作了一个长揖:“父皇,儿臣回来了。”
他看着皇帝的眼眸浮起一片淡淡的水雾,满是孺慕之情。
他这次能从幽州回来可谓九死一生,无论白巾军攻城时,还是后来被承恩公追击于树林中,他都差点以为他要死了,再也不能回来见父皇了。
可他终究是平安地回来了!
“……”皇帝又呆呆地揉了揉眼,才确信眼前的这个形容憔悴的青年是他的皇长子。
一片半枯的残叶被微风刮来,恰好落在了皇帝的肩头,可皇帝毫无所觉,用古怪的语气一字一顿地问道:
“阿泽,你怎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