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烁的心里堵着一口气。
他刚刚从铜锣胡同回来的路上,还听到有两个脑子不清楚的路人在说,二姐完全不顾娘家,太心狠了;说血浓于水,自家人就是有再多的不是,她作为出嫁女,怎么也得帮扶娘家一把才是。
这些话顾烁都不敢对顾知灼说。
然而,就是他不说,顾知灼也能从他纠结的小表情猜出个七七八八。
顾烁这小子啊,小小年纪就是总想太多,就爱给他自己加负担。
顾知灼拍了拍少年瘦削的肩膀,笑着招呼道:“走了,我们回宫。还有好多事要做呢。”
“哦!”顾烁便又动作娴熟地掏出了东宫侍卫的腰牌,把腰上那块锦衣卫的腰牌换了下来。
他亦步亦趋地跟在顾知灼身后,沿着楼梯下了茶楼。
外头,打扮成车夫的小内侍把马车驾了过来,停在了茶楼的大门口。
顾知灼刚要上马车,一个三十出头的青衣妇人突然从旁边的一条巷子里朝姐弟俩冲了出来,嘴里亲热地喊着:“二侄女!”
话音未落,顾氏就被随行的两名东宫侍卫拦住了,两把刀鞘交叉着横在了顾氏身前,不让她再前进半步。
这边的动静立刻就引来经过的一些行人驻足。
“夭夭,”顾氏穿着一件五六成新的青色衣裙,整个人十分憔悴,她讨好地对着马车边的顾知灼笑了笑,软着嗓子道,“求求你,救救你祖母吧。”
自铜锣胡同那边的宅子被查封后,顾氏时不时地会去那一带徘徊,今天恰好看到了顾烁从里头出来,人有些心不在焉,自己叫了他几声都没听到。
顾氏就跟着顾烁找了过来,没想到顾知灼也在这间茶楼里。
“姑母。”
顾知灼看着五六步外的顾氏,淡淡道:“季南珂罪犯通敌,当日她并未归宗,还在顾衍名下,按律,罪连三族。”
“今天三司会审宁王案,已经定了罪,合理合律。”
顾氏一双眼死死地盯着顾知灼,忙又道:“那你们祖母的嫁妆呢?”
原来如此。顾知灼一下子悟了:原来顾氏不是为了求情,而是为了顾老太太嫁妆。
她只知道顾氏之前被顾二太太赶出了家门,此案罪不及出嫁女,所以,没有被牵连。
现在顾家出了事,四房人与老太太都要流放岭南,顾氏担心的不是近六旬的老母会不会死在流放路上,而是一心惦念着老母的嫁妆。
顾氏还真是跟她兄长,跟死去的老侯爷一模一样!
顾知灼抚了抚衣袖,连眼角眉梢都没动一下:“按律,一切家财应没入国库。”
“能不能通融一下?”顾氏一把抓住了侍卫的刀鞘,想上前,但被侍卫强势地按住了。
顾知灼直言不讳:“不能。”
顾氏咽了口唾沫,好声好气地又道:“夭夭,你祖母的嫁妆是该平分给几个子女的,我只拿我的一份。”
京城实在是太花银子了,她被赶出门后,好不容易才和一双儿女租了一个小宅子,这才没几个月,一家人已经在变卖首饰过活了。
她只是想要老太太的嫁妆,想要老太太的那个陪嫁宅子,明明是身为太子妃的顾知灼抬抬手就能办好的事,这丫头为何就不肯对自家人宽容点!
“不能。”顾知灼想也不想,再次拒绝了。
她扶着知秋的手,一脚踩上了马凳,另一手提着裙裾,就要上马车。
这一刻,顾氏在心头压了又压的心火终于控制不住地直冲脑门。
她失去理智地怒道:“我就不明白了,连废后柳氏的娘家都能显赫一时,就你顾知灼,偏要娘家人都死光了才行。”
“你娘家人全被流放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娘家上不了台面,你将来还能坐稳后位吗!”
她的声音越来越尖利,那些聚集过来围观的百姓都听得清清楚楚,全都朝顾知灼的背影望了过来,瞬间明白了。
这位贵人竟然是太子妃!
一瞬间,周围的百姓一片哗然,“太子妃”的称呼此起彼伏。
上了马车的顾知灼一手挑起了一侧窗帘,平静的目光对上了马车外歇斯底里的顾氏,慢条斯理道:“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
“本宫叫你一声姑母,你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