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赫里斯慌张的心在这茶香四溢的氛围中缓缓安定下来,他走到青年对面坐下,端起那杯刚刚倒好的茶抿了一口。
“没有你上次买的好喝。”他惯常点评了一句。
说着抬起眼,却见一张血淋淋的脸扎然出现在自己面前,被啃咬过的皮肉翻飞,露出下面的森森白骨,空洞的眼睛直直地看着自己。
拉赫里斯一惊,手里的杯子被打翻,泼洒出来的哪里是茶水,分明是猩红的血液。
“阿伊!”拉赫里斯猛然睁开眼,下意识伸手想要抓住对面的人。
“陛下,您怎么了?”守在床榻边的瓦斯被他吓了一跳,连忙凑过来询问。
暗金色的眼底满是余韵未消的恐惧,拉赫里斯看着空洞洞的宫殿,心脏跳得一下比一下重,每一次都撞得分外用力,疼得他几乎无法喘I息。
“阿伊呢?”他问。
瓦斯愣了愣,有些为难地说:“陛下,阿伊大人已经……失踪三个月了。”
自从王室猎场后,陛下不眠不休地搜寻了一月有余,却没有寻到阿伊大人的踪迹,大家私下里都说阿伊大人已经死了,偏偏陛下不信。
王室猎场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两万士兵几乎把整个绿洲翻来覆去找了好几遍。
法老生辰后便是埃及最为重要的山谷节,这一天法老要在高台为民祈福,以求神明保佑来年风调雨顺,祈求尼罗河眷顾。
但看陛下这状态,内殿大臣已经绝望了,准备好了为陛下寻找借口以平息民愤。
然而就在山谷节的当天,陛下突然就回宫了,回到王宫,陛下一如往常的举办祈福仪式,召开朝会,正常得好像过去那两个月什么都没有发生。
“三个月了啊……”拉赫里斯恍如梦中,神色怔然。
片刻,他笑了下说:“做梦梦到阿伊了,他请我喝茶,可惜不如去年那批茶好喝。”
嘴里好像还有那股浓烈的铁锈味,回味悠长。
瓦斯担心地看着他,这一个月以来陛下正常得一点都不正常,别人可能不知道,但他是明白的,陛下对阿伊大人的心思,那些无法言说的念想。
拉赫里斯回过神来,站起身:“没事了,太闷我出去走走。”
瓦斯低声说是:“陛下穿件斗篷吧……”
不等他说完,拉赫里斯恍若未觉已经走出了寝殿,瓦斯匆忙寻了件斗篷抱着小跑跟出去。
他实在是不放心陛下,但又不敢表现出来,便只能远远跟着。
凌冽的夜风胡乱地乱窜,刮在人脸上生疼,瓦斯狠狠抖了下,裹紧了衣服。
走在前面的男人穿着单薄的寝衣,漫无目的的在走廊游走,瓦斯跟着跟着突然发现面前的路有点眼熟——
这不就是去瓦吉特的路吗?
熟悉的宫殿近在眼前,拉赫里斯熟门熟路地走进去,若是以往,他会让守夜的随侍不要作声,然后悄悄进去。
大多时候阿伊都还没睡,不等靠近阿伊必然就会发现他。
今夜的瓦吉特格外安静。
拉赫里斯看着一片黑暗的寝殿,脑子里好像想了很多东西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两个月前,阿曼特自请离宫,拉赫里斯同意了,随着阿曼特的离开,瓦吉特也走了不少人,只有十几个人还留在这里。
没了主子,瓦吉特自然也不再留人守夜。
瓦斯跟在他的后面,尽可能不发出任何声音。
拉赫里斯轻手轻脚地走进去,跨过门槛时,眼前突然亮起烛火,他一如平时地走到软榻边,矮桌上的密信高高摞着,等待着主人的翻开。
密信边还放着一杯热气氤氲的茶水,以往夜里,阿伊会一边喝茶,一边暖手。
他笑了下,伸手拿过一封展开,熟练地执笔开始批阅。
自己现在把密信批完,阿伊沐浴后回来便可以直接入睡,不必再熬夜批文了罢。
瓦斯站在门口,看着陛下在黑灯瞎火下,坐在阿伊大人平日看密信的软榻上,拿起不知道过时多久的密信,唇畔挂着餍足的笑意。
瓦吉特如今留下来的都是十分念旧情的一批人,宫殿里也一直保持着阿伊大人离开前的模样。
但是……
一阵冷风吹过,瓦斯发麻,只觉得后背生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