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道:“你是那种一条路走到黑,见了棺材也不落泪的人。我比你自己还要了解你,像你这样的人,不可能轻易回头。你若不服气,我们可以赌一回。”
他缓缓笑开:“你敢不敢?”
李曜的眉眼并不锋利,沉默的时候像是染了一团郁气,看上去不好亲近,可他一旦笑起来,一双桃花眼就活了,变得多情又潋滟,正如花开一瞬,芳华刹那。
这样的皮相,只要他愿意,稍使手段就能将那些懵懂的闺中少女迷得七荤八素。
宋秋瑟心道,当年实在怪不得我。
是他太混账了。
宋秋瑟应了下来:“好,我们赌一回。”
李曜放开她,站起身,道:“我在东宫等你。”
属于他的气息和体温从宋秋瑟身上迅速抽离。
宋秋瑟手指一颤,转而抱住了自己,蜷起了双膝。她说:“你不必等,我不会去。”
李曜没再争辩什么,他走到桌案前,拈起三炷香,点燃后随意一拜,插进香炉里,香火袅袅,萦绕在他的眉眼之间。
他道:“今日堂前孟浪,扰了各位清净,是在下的罪过,万望海涵。”
刹那间,烛火无风自动,剧烈晃动了起来,像是在回应着什么,气氛说不出的诡秘。
宋秋瑟打了个冷战。
但李曜一向是不敬鬼神的,见状只是一哂,转身往祠堂更深处走去,地上拉长的影子也跟着一起消失在曲折的屏风后。
宋秋瑟听到一声轻微的门窗响动,知道他离开了。
她撑着身子站起来,一声叹息回荡在幽静的祠堂中,久久回荡。
宋秋瑟扶正了炉里的香,道:“先祖在上,神灵有感,切莫怪罪他,当年都是我的错,才惹出这样一段孽缘,经年一场大梦,如今该醒了,我会了断一切。”
顿了一下,她又道:“父亲,叔伯,兄长,当年南疆一役惨败,姚州失守,你们和数万军士一起埋骨边关。你们在阵前抛洒热血的时候,应当没想到身后会遭同胞背刺吧。三年前,朝廷文书已昭告天下,浔阳侯通敌卖国,豢养私兵,先暗中截断我军粮草,后盗取边防图先给敌营,是那场战败的罪魁祸首……”
宋秋瑟注视着炉前凝成一团云雾的香,缓缓舒了口气,道:“奸人狡猾,谜团难解,幸得太子殿下一力追查,方能使真相大白于天下。”
宋氏全族于嘉和十九年战死。
浔阳侯郑氏一族于嘉和二十一年伏诛。
历时整整两年,朝廷才掌握了确凿的证据,彻底坐实了浔阳侯通敌叛国之罪。
宋秋瑟是到了宝台寺之后才知道这件事的。
一切尘埃落定后,朝廷的官员记得她是宋家唯一的遗孤,特意派人跑了一趟,告知她这个消息,并且将经过细致详述了一番。
案子是太子办的,证据是太子查的。
浔阳侯见形势不妙准备拥兵出逃时,也是太子亲率潜龙卫将他们尽数诛灭。
太子亲身入局,引出阴谋者,扫清天下污浊,告慰数万英灵。
朝野上下都在称颂太子功德。
太子威望大振,几欲登峰造极。
宋秋瑟守着青灯古佛,回忆着过往的点滴,恍然大悟。
她觉得自己应当对太子道一声谢。
可惜,二人分隔两地,已经再难相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