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当安全员也才半年吧?”牛恩久轻哼一声,对孙处长和叶满枝说,“刘汉民一直将矛头指向何大力同志,但是上级对老何的事情已经盖棺定论了,他就是为了抢救国家财产牺牲的。刘汉民总往老何身上泼脏水,让人家的家属情何以堪?老何家属已经来厂里抗议过好几次了。”
厂里刚给何大力开过追悼会,还号召全厂职工学习何副厂长奋不顾身抢救国家财产的精神。
想说何大力有问题,那得有确凿证据。
刘汉民拿不出任何有力证据,只管空口白牙说是老何让他回家的,这让厂领导怎么处理?
牛恩久看了眼手表说:“时间不等人,一会儿还有全厂职工大会。刘汉民,你不是想告厂领导的状吗,我绝不拦着你!你回去写份告状材料交给我,我亲自将材料送到省领导的手里!”
刘汉民:“……”
厂长当着孙处长和厂领导班子的面保证,为他告状提供便利。
然后,招来办公室的小干事,将突然冒出来的两个不速之客劝走了。
叶满枝心想,牛恩久当了这么多年的厂长,处理这种突发状况还是很有经验的。
他那番话说得坦坦荡荡,表现得光明磊落。
但刘汉民已经被厂里开除了,经过今天这一出,下次能否进入食品厂的大门还不好说。
将举报厂长的材料,递到厂长手里,那就更是难上加难了。
叶满枝神色如常地吃了一顿欢迎宴,并没有被这个小插曲影响。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她刚上任第一天,太过关心这种举报厂领导的事,会将自己置于其他厂领导的对立面。
没摸清食品厂这潭水的深浅之前,她最好不要节外生枝。
*
孙处长对食品厂的烂摊子心有余悸,生怕再跳出来一个告状的人。
在食堂吃过欢迎宴,就匆匆前往厂礼堂,在全厂职工大会上宣读了厅党委对叶满枝的任命。
此时的叶满枝已经整理好心情了,她微笑着站起身,在全厂职工面前亮了相。
“同志们,接到上级任命的时候,我心里紧张又激动。为了今天的见面,我写了好几个版本的发言稿。”叶满枝晃了晃自己手上的稿纸,笑道,“不过,真正站到第一食品厂的厂区里,有机会与大家面对面交流以后,我又不想念发言稿了,今天只想跟广大工友们说几句真心话。”
“刚才孙处长向大家介绍了我的基本情况,说我是大学生,之前是省工业厅的干部。但我想强调一点,我其实与在座的很多同志一样,出身工农阶级。我的老家在滨江市通兰县红星人民公社东河村大队,我的父兄都在工厂车间的第一线工作。我可以很骄傲地说一句,我是工农阶级的女儿,是农民和工人养育了我,是国家培养了我!”
台下的工人们拍手鼓掌,为这位同样是工农阶级出身的副厂长献上掌声。
叶满枝笑道:“对我来说,滨江第一食品厂,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是一个高不可攀的存在。为什么这么说呢?”
“咱们厂生产的滨江牌黄桃罐头、滨江牌美味黄瓜、长城牌清蒸猪肉罐头、冰花牌饼干等等等等,对我来说都是高级货,小时候只有生病了,才能央求着父母给我开个水果罐头吃。”
工人们与有荣焉地鼓掌。
毫不夸张地说,第一食品厂生产的产品,放在商店里都算是“奢侈品”。
作为食品厂的职工,每天能接触到这些“奢侈品”,偶尔还能从厂里买些残次品回去打牙祭,让他们在亲戚朋友间相当有面子。
厂里上马的任何新产品,都能成为家庭聚会聊天的谈资。
食品厂职工的日子,其实是相当滋润的。
当然了,这是在那场大火发生之前。
各种罐头产品是食品厂的重要支柱。
厂里最大的四间罐头车间,被一把大火烧光,灾后重建还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才能完成。
大多数工人都停工待产了。
有人在台下感叹:“哎,以后的日子不好过喽。”
“昨天听说新厂长是从工业厅下来的,我还挺高兴的。到时候可以让厅领导拨款,给咱们购买新设备。”旁边的人小声嘀咕,“但这叶厂长是个女的,还这么年轻,估计在上面说不上什么话。”
前排的女工回头反驳:“女的怎么了?我看女厂长挺好的,叶厂长还是咱工人阶级出身呢!妇女能顶半边天,少瞧不起我们女同志!”
台上叶满枝的讲话还在继续。
“第一食品厂刚刚经历过一场伤痛,作为老滨江人,我与在座的各位一样心痛。刚刚入场时,我听到有的老同志问,工业厅怎么派了一个女娃娃来当厂长?这么年轻,能把厂里的工作抓起来吗?”
叶满枝笑道:“妇女能顶半边天,这样的老生常谈我就不多说了,我只说一些比较直观的事情。滨江光明煤炉厂的名字,不知大家听说过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