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前些日子她一声不吭,私底下却是从头到脚精心准备了一整套衣裳鞋袜,用的还都是徒宏远之前给她的好料子,又按照以前的习惯,绣上了自己特有的标记,这会儿打听着正院要给宫里送年礼了,这才亲自带着东西过来,表示自己也要孝敬娘娘。
顾晓斜倚在玫瑰椅上,都懒得多看李氏的神情,嘴里说道:“孝敬娘娘啊,那就将东西放下来吧,回头一起送进去便是!”
李氏虽说傻,却也没有傻到家,这放到了正院,正院到底送不送进去,送的什么进去,那不是正院说了算吗?因此,她有些不甘心地问道:“娘娘今年不进宫请安吗?”
顾晓摆出一副诧异的模样,说道:“妹妹也是上了玉牒的人物,怎么不知道规矩,咱们家有白事,连出门做客都不行,哪能进宫呢?何况,王爷在的时候,难道妹妹跟着王爷给娘娘请过安?”
李氏顿时傻眼了,皇家的侧妃,那还是妾。如果是在清朝,侧福晋的确跟嫡福晋没有太多区别,侧室所出的儿子依旧能算是嫡子。但是按照汉人的礼法,除非是皇帝,否则的话,王府里头,就算是正妃去世了,也只会再娶一个继妃,而不会将侧妃扶正。所以,哪怕李氏之前再得宠,年年朝贺,李氏也不曾有机会跟着进宫。
李氏之前有什么孝敬,都是徒宏远叫人送进去的,还得带上一封书信,列上哪些是李氏准备的,口口声声都在说李氏的一片孝心。可如今,李氏也不认识几个字,之前徒宏远安排的人都被打发出去了,如今身边伺候的下人也都是一帮文盲,叫她们传个话,画个花样子,那是没问题,让她们写信就是为难人了。
这传达不出去的孝心,有个屁用啊!李氏目瞪口呆地看着顾晓,几乎要哭出来。
顾晓叹道:“妹妹一片心意,娘娘定然也是知道的!可是,娘娘如今也是上了春秋的人了,王爷不在了,娘娘才是最伤心的,咱们这些做儿媳妇的,自然应当连同王爷那一份一起孝敬上!只是宫规森严,咱们等闲也进不得宫,只能送些东西聊表心意。”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李氏哪有不明白的道理,她没有入宫的资格,顾晓也不会没事进宫找这个不自在,所以,就算是东西送进去了,李才人知道她的委屈,拿顾晓也毫无办法。
就像是大户人家,庶子媳妇只会去嫡母那边晨昏定省,一个地位低微的庶母,只能算是半个长辈,根本没有资格教训儿媳妇,哪怕是自己亲儿子的媳妇。历朝历代,婆媳关系里头夹杂的男人才是关键,男人肯听生母的,那自然是媳妇吃亏,如今徒宏远都埋到地底下去了,他难不成还能托梦训斥顾晓不孝顺,不知道帮着他照顾爱妾吗?
李氏这边还没失望够,新一重的打击又来了,顾晓笑道:“妹妹也是知道的,之前我生末儿,赶上一连串的事情,如今人看着还好,其实失于调理,大夫也说了,这几年都得好生养着,我便是想要尽一份孝心,也是有心无力,今年送进宫的衣裳鞋袜,还都是叫针线上人做的。妹妹素来孝顺,又是宫里娘娘的亲侄女,娘娘若是见了妹妹的心意,也能得到一些抚慰!”
说着,顾晓说道:“妹妹如今也没别的什么事,不如按照年节,给娘娘准备一年四季的衣裳鞋袜,到时候送进宫去,我定然也不会贪了妹妹的功劳!还有,听说娘娘如今在宫里吃斋念佛,她眼神也不怎么好,寻常经书也看不清楚,妹妹若是不觉得麻烦,不如给娘娘手绣一幅经文,到时候娘娘念经的时候,不就能想到妹妹的一番孝心了吗?”
你不是要孝顺吗?那就去呗,我也不拦着你孝顺!但是孝顺这种事情,你不能一年就一次,其他时候就停在嘴上吧!李才人位分低,份例也少,没了徒宏远的贴补,想要多换几次衣裳都得掂量一些,如今既然你想要表现一下自己的孝心,那就府里头出材料,你出手艺,一起给李才人尽孝!
李氏脸都青了,她是学过女红,但是之前给李才人送的那些衣裳鞋袜,其实都是下头人做好的,她收个针,再绣上一个自己的标记,这就约等于是她亲手做的了!但是如今,她能使唤得动谁呢?针线上人会按照季节给她做衣服,却不会额外帮她给李才人做衣服。至于手底下那些丫头,不说手艺如何,人家最多帮你做贴身的小衣,这算是她们的职责。你要是得陇望蜀也不是不行,你得给好处啊,没好处谁乐意做,到时候故意使个坏,你就有苦说不出了!
像是这次给李才人做的衣裳,她一个人做不了,不得不让几个大丫头帮着裁剪缝纫,不仅将多出来的料子搭进去了,还额外贴补了那几个丫头半个月的月钱。这还是因为主要用的是好的织锦,上头本就有合适的花纹,除了抹额和鞋袜,其他不用多加什么绣纹,要不然的话,还得再加钱。毕竟,一个水平在线的绣娘,工钱可从来不会低。
可现在的李氏,能有多少好处给人呢?她如今除了月钱,就没别的收入,偏偏比起以前,开支还多了不少,要是为了几件衣服,将私房一气都花了,以后可怎么办?
李氏想要拒绝,可她是打着要给娘娘尽孝的名号来的,现在想要撂挑子不干,那你这份孝心可就不保真了!她心里发苦,后悔到了极点,早知道宫里娘娘对府里的事情鞭长莫及,自己干嘛要走这一趟呢,平白给自己添了一桩推不掉的差事。
顾晓杀人还要诛心,笑眯眯地说道:“这一身衣服做得着实精细,料子也好!这等给娘娘尽孝的事情,可不能叫妹妹破费,我这就叫人去库房取了织锦给妹妹补上,另外再拿几匹春装料子过来,妹妹直接带回去,省得之后还要再跑一趟!”
李氏回去的时候简直是如丧考妣,她人一走,正院这边就传出了一阵欢笑声。
“还是娘娘厉害,这下子,看她还生不生歪心思呢!”春晓嘴快,直接就开口说道。
“这给宫里娘娘尽孝的事情,怎么能算歪心思呢!”顾晓正色说道,“那是侧太妃的一份孝心,府里头其他人问起来,咱们也得这么说!”
顾晓这般一说,其他人强忍住笑意,说道:“娘娘的意思,我们知道了!娘娘如今自个身体不好,所以托了侧太妃,代自己尽孝呢!”
没错,孝心外包这种事情,男人能做,自己不也能做吗?顾晓很是赞赏她们的说辞,想着上辈子看到的各种话术,觉得以后要是李氏想要撂挑子,自己也有话说了!想必,宫里那位李才人,也没那么大脸面,硬是要顾晓这个正牌儿媳妇不顾身体,给自己做针线吧!
别说她一个才人,便是皇后,也不好对正牌儿媳妇说什么,你不亲手给我做衣服,就是不孝呢!说白了,别说是皇室,便是那些高门大户,娶个儿媳妇回来,也不是为了当绣娘用的。给你做是心意,不给你做也是理所应当,就像是探春说的那样,怎么我就是该做鞋的人了?
说笑间,徒嘉钰和贾瑚又过来了。
他们之前顺利将一个园林的大致架构给搭建了出来,如今就是在调整位置,再增加一些装饰,所以,比起之前轻松了许多,也有时间跑到正院来玩。
末儿一见徒嘉钰和贾瑚,扶着栏杆走了几步,就往地上一趴,利索地爬了过来,口中含含糊糊地叫道:“哥,哥……”
旁边鹦哥也不甘示弱,站在架子上,扯着嗓子叫道:“哥哥,哥哥!”
末儿顿时急了,他现在才开始学说话,都是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想要连起来说,还有点困难。他自觉自己被鹦哥欺负了,当下一屁股坐在地毯上,指着鹦哥就叫道:“坏,鹦~鹦~坏!”
徒嘉钰被逗乐了:“没错,是鹦哥坏!哥哥这就帮你打他!”说着,直接走过去,对着鹦哥就是张牙舞爪一番吓唬,惊得鹦哥拍打着翅膀想要飞起来躲避,结果脚上系了链子,跑都跑不了,只在那里胡乱蹦跶!
一看鹦哥这般狼狈,末儿满意起来,咧开已经长了两颗米粒一样大门牙的嘴巴笑了起来,口水很快就从嘴角流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