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罢,他推门进去,见里间两人安静躺着,一动不动,他稍稍放下心来,走过去帮他们关上了窗户。
他躺倒了外间塌上,想着凑合一夜。他要真走了,再发生点什么,可不得了。他们侯爷的清白,他可得守好了。
烛火未熄,可谁也不敢去熄。
初学清睁了睁眼,看到满室光亮,她那点妄念,就这么平静了下去。一室灯火,就当是为明日的离别,照亮前路。
第125章她深深呼吸着他怀间的松木清香
京城的初雪终于降临,空中如飘飞着无数白蝶一般,轻盈而湿润的白蝶随着冬风飞舞旋转,再恋恋不舍地落在地上,大片大片的白色铺在地面上,铺在房顶上,铺在他们分别的城门上。
初学清在城门外,隔着簌簌雪花,看着轻装简行的裴霁曦,想要嘱咐什么,又无从开口,只是任初雪洒落在披着大氅的肩头。
裴霁曦走近了她,帮她拂去肩头的雪,轻声道别:“回去吧。”
初学清却舍不得转身,只是翻身上马,尽量让语调显得轻快些:“城门不是道别的好地方,城北的十里亭,又名话别亭,今日本也休沐,我送裴兄到那里再回城。”
说罢不容拒绝,马蹄在茫茫雪地上留了一串脚印,直直地通向前方。
裴霁曦、轻风和一心要去北境当兵的席祯也很快打马跟上,轻风看看前面的初学清,又看看一旁的裴霁曦,昨晚那一幕让他太过震撼,他仿佛知道了什么,又不想知道那么多。
裴霁曦加快速度,跟到了初学清的身旁。道路前方茫茫白雪的光,道两旁是被积雪覆盖的层林,头顶是闪着日光的浅蓝色苍穹,日光与飞雪作祟,让他的眼睛有些睁不开。
初学清转头看向他,声音透过风雪,仿佛带着熨帖的温度:“裴兄,你眼睛未痊愈,不要一直看雪。”
裴霁曦放慢脚步,闭上眼睛缓了缓,睁眼,就定格在身旁初学清的身影上。
她瘦削而挺拔的身影,在一片茫茫白雪中,显得孤单而零落。他知道京城有桑静榆、有景平帝、有舅父、有杨掌柜……她不应孤单,可他还是觉得,她把心收得很紧,她在努力保护这些人,却从不将自己的苦处示人。
而他,今后也只能远远守望。
好在还有这段路可以同行,纵然风雪交加,却有彼此相伴,初雪,也变得温柔而静谧,似是应了送别的景,连雪的落下,都变得愈加缓慢。
可终究,雪还是要落下,正如这送别之路,总有终点。
他们在十里亭旁停下,下马在亭中话别。
轻风牵着马,故意与席祯闲聊,余光看着二人依依不舍的样子,庆幸前面没有个二十里亭。
“你娘怎么不送送你?”轻风随意扯些话题问席祯。
“我都这么大了,只不过是去北境当兵而已,怎么还需要送呢!”席祯故意将还未变声的嗓子压低,仿似这样就显得自己长大了。
轻风看着亭子里依依惜别的两人,心道侯爷比你可大多了,这不还要人送么!这两人,怎么对的起桑大夫,怎么对得起已经逝去的冬雪呢?
想到冬雪,轻风忽然回过神,初大人明明答应有空了带侯爷去祭拜冬雪,怎么现在她也不提,侯爷也不提了?
亭中,初学清还在嘱咐:“静榆给你开的药,你要按时吃,不要一操练起来就不顾身体。北狄如今在休养生息,想必不会轻易挑衅,你也不必太过操劳……”
裴霁曦静静看着她,眼前的人影,时不时与当初少女的影子重合,虽然有过那么多年的分别,可少女终究长成了她最想要的样子,而他能再见到她,也已经知足。
但即使知足,也难捱这分离之苦。
他没忍住,上前拥住了她。
初学清的声音,止在了他的胸膛。两颗跳动的心紧紧相邻,好似从未分开过。
前路茫茫,但有此刻,吾心安矣。
风雪已休,有此刻相拥的温暖,就能抵过即将来临的清冷孤寂。
轻风见到不加掩饰的两人,摇摇头,咳了几声,状似无意大声问道:“初大人说过带侯爷去樟安,这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去了。”
他们忘了冬雪,他可不能忘,他得提醒提醒他们。
初学清的身躯一僵,想要松开眼前的怀抱,但裴霁曦并未松手。她只得在他怀中闷闷道:“我恐怕脱不开身,不若告诉你们地方,你们得空去看看她。”
裴霁曦的手更加用力的环着她,轻轻道:“知道她在哪,就足够了,无论相隔多远,无论离开多久,知道她在哪,就足够了。我可以不去打扰她,她也可以不记得我,但她……一定要安好。”
初学清猛然顿住,莫名觉得,这话是对她,而不是对“冬雪”说的。那在心底一直以来的隐隐的怀疑,似乎有了答案。可他若知道了,为何不问她呢?为何不相认呢?是真的如他所说,只要知道她在哪,知道她安好,就够了吗?
那埋藏许久的思念终于有了出口,她深深呼吸着他怀间的松木清香,眼角的泪终是没忍住。
裴霁曦缓缓松开了她,看到她眼角溢出的泪痕,从怀中拿出一个帕子为她擦拭。
可帕子已经泛黄,又沾染过血迹,他擦了两下,又改用手指,蹭去她面上的湿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