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霁曦起身穿衣,初雪晴本想起来,可刚坐起,身上的酸痛之感让她皱起了眉头,裴霁曦按下她,“别送了,你好好休息。”
“等我,回来娶你。”裴霁曦郑重道,这不是一句道别,这是一句承诺。
留给初雪晴的,是他挺拔的背影,迎着晨曦,渐渐走远。
裴霁曦离府前,去到老夫人的房中道别。甫一进屋,他便双膝跪地,“孙儿不孝,让祖母担心了,孙儿此行,定会保重自身,也望祖母多多保重身体。”
他顿了顿,深深磕了一个头,才道:“孙儿还有一事相求。若孙儿平安归来,望祖母能允了孙儿,迎娶冬雪。”
老夫人早已泣不成声,此行前路凶险,定远侯府唯一的血脉,如今又要奔赴他并不熟悉的西境战场,让她这一个白发老人如何放心,此刻裴霁曦提出什么要求,只要能让他带着念想回来,她这个当祖母的,又有何理由阻拦呢?
“只要你平安归来,祖母什么都能应你!”
裴霁曦心中大石落地,终于可以奔赴西境。
*
初雪晴在床上躺了很久,昨夜被他坦然赴死的决绝吓到,冲动之下让她无所顾忌,可如今冷静下来,她不得不好好思索她的出路。
裴霁曦今后是定不会让她上战场了,而她太过仁心,本身也不适合战场杀伐。
她知道裴霁曦若平安归来,会如约争取与她成亲,正如裴梦芝所言,也许会有阻力,但若能冲破这些阻力,她的日子,就是守着这个侯府,等着裴霁曦在征战的缝隙中,回府与她相聚。从此荣辱系于丈夫一人身上,相夫教子,让他有个安心的后院。裴霁曦也要面对众人嘲笑,也许会慢慢消磨对她的感情。
或许他们不能冲破阻力,她只能等裴霁曦娶了方家小姐后,再抬她做妾室,他可能会和定远侯一样,一妻一妾,已然是世人眼中的专情了。而她则会同李氏一般,眼中只有定远侯,定远侯牺牲,她也失去了生的欲望。
无论哪种结果,她以后,只是冬氏。
这世道如何与她无关,她可以守在府中,安然一生。
可这不是她。
不能是她。
她看不惯这世道,出身是奴仆,若没遇到好主子,就难以翻身;身为女子,枷锁重重,难得有个特立独行的明履营,也因“清白”二字负重累累。
是被贼人掳走,就被丈夫休弃的杨若柳;是征战沙场,连尸体都不敢留的方淼;是嫁得老实农户,却因没有落红备受羞辱的霜华;是满眼夫君,失去夫君连女儿都不顾,一心自戕的李氏。
或者没有那么凄惨,只是安于奴仆和女子身份的腊梅,不去想自由和公平,有一盘枣糕吃就心满意足。
可她做不到安分守己,她太想撕掉这世道的伪装。
这世道太过丑恶,连两心相许的美好,都不足以支撑她再忍受。
就到西境战事结束吧,既然裴霁曦已允了她自由,那等到他平安的消息,也就是她的自由之日。
在此之前,在侯府待着,更易得到前线消息。
她忍着身上不适,起身去寻赵嬷嬷,想要一碗避子汤。
可往常恨不得把避子汤灌进她口中的赵嬷嬷,却支支吾吾,推脱没有药了。
府中人都知道世子此行凶险,想必是有人授意赵嬷嬷不要给她喝避子汤了,哪怕担着孝期有子的罪名,也不能让定远侯府无后。
初雪晴没有多待,如裴霁曦所言,她从侧门出府,并没有人拦她。
她去了药铺,在药店小厮异样的目光下,毫不避讳地要避子汤。
药店小厮看不惯这种恬不知耻的女子,皱眉说道:“一次一包。”
一次一包,那昨晚……还是吃三包安心些。
初雪晴回府避着人熬了药,三包的量,她忍着腥苦饮下。她要给裴霁曦留一个值得牵挂的念想,但是她不能给自己留一个堵住后路的隐患。
可这次不知是不是吃的量过大,以往喝完药,只是略微腹痛,这次竟然腹痛难耐,她忍了小半个时辰,腹内如刀绞一般,她疼得趴伏在地,想要扶着椅子起身,却拽倒了椅子。
腊梅闻声而来,见初雪晴这般模样,就要跑去告诉老夫人请大夫。
初雪晴挣扎着叫住了她:“别去,我只是喝了避子汤,有些反应罢了。”
腊梅被吓到了,急得跺脚道:“我今日还听赵嬷嬷说,昨夜你在世子房里伺候,没准侯府能有后,老夫人吩咐,就不给你喝避子汤了,你怎的自己还喝了?”
初雪晴没力气告诉她自己的考量,只苍白着脸色道:“我……忍忍就行……你不必管我……”
腊梅见她如此疼痛,急得冒出泪花,她知道不能任初雪晴这么忍着,忙出去找人。
可走出院子,她又慌乱急了,不能找老夫人,让她知道初雪晴擅自喝了避子汤定要发怒,也不能找小姐,她一未出阁的女子不能沾上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