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眼睛已能朦胧看到,但你比以前身量高了,嗓音又不同,纵然有许多相似之处,我也只以为是兄妹之故。后来知道了你的身份,渐渐复明,却也不敢戳破,怕会影响你。”
“对不住。”初学清微顿,又道,“瞒着你,是有些事当时没想清楚。”
“那你现在想清什么了?”裴霁曦问,但他知道,无非是昨夜的那句话,相见时纵享贪欢,不见时各守一方。
为什么又想清楚了呢?是因为他的受伤,让她也惧怕失去吗?
“其实还未想清,只是不想让你带着遗憾离京。我一直在后悔,当年留给你那封信,有太多违心之言。”
为国为民的大将军,却被自己的身边人误解,不知他当时看到那封信,会受到怎样的打击。她走之前,亦不知那场勐城水战如此惊心,那些违心的话只是想让他放弃寻她。
可无论什么原因,那些言语,对浴血奋战的将军,就是侮辱。
“我明白。”裴霁曦却并未怪她,在她以使臣的身份同他一起去西境时,就已经对勐城之战表明了看法,如今回想,她那时,应是在解释,不想让他被冬雪留的一封信,而心怀愧疚。
饭毕,裴霁曦仍旧没让人进院收拾,自己收拾好碗筷,便陪着初学清在窗边煮茶赏雪。
“给我讲讲吧。”裴霁曦递给她一杯茶,“你离开后的际遇。”
初学清接过热茶,浅浅饮了一口,“如同昨夜和你说的一样,我离开后,与静榆一路相伴,她欲行医,可家中逼她嫁人,吴将军彼时又不愿她婚后行医,她一气之下,离家出走。后来我遇见陛下,欲走科举之路,我与静榆,一个为了掩藏身份,一个为了方便行医,便结成假夫妻。”
“彼时,陛下赏识我,又借友人,帮我引荐恩师,也帮我遮掩身份,助我科举。为官几载,所幸不辱身上这身官袍,稍有建树。其实我也曾想过会再遇见你,第一次重逢时,我故意吃了桃子,带着帷帽与你相见。我身量见长,吃药改变了嗓音,又戴着帷帽,所以你认不出我。未料到再次相见,你便眼盲。”
初学清顿了顿,“后面的事,你便知道了。”
裴霁曦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玉佩通体雪白,晶莹透亮,被雕刻成雪花的模样,他将玉佩放到初学清手中,“你离开后,我每次想你,便会找些材料雕刻雪花,玉的、石头的、木头的……刻着刻着,便养成了习惯,哪怕没有想到你,也想要去刻雪花。我观察过许多雪花,却从未见过相同的雪花,我想,我当初若尊重你的不同,你也许……”
说到这里,他沉默片刻,用手掌包住她的手,“这个玉佩,是我从所刻雪花之中,挑出的最别致的,若是显眼,你便藏起来,若是不碍事,你便戴在身上。”
初学清感受着手中玉佩上留存的他的余温,将玉佩放入怀中,贴着心跳的位置,“多谢,我很喜欢。”
她摩挲着他的手掌,他手掌上有一层厚茧,长年练武,加上又经常握着刻刀,已经分不出哪块茧是练武练的,哪块茧是刻雪花磨的。
“我不知你会寻我那么久,后来重逢,还因谣言误会你已娶妻生子。”
“祖母生前,的确一直在催我。其实去西境前,她已允了我娶你的事,只是没想到战事结束,你却消失了。”
初学清张口欲解释,他却伸出手指,压住了她的唇,“不用说什么,一切都怪我。我只将目光放在了战场,却从未想过你在府中经历了什么。明明已经和你互许心意,却一直拖着没向家里坦白。”
他将手往下移,覆在了她的小腹上,“后来听玥怡说,你服了许多避子药,导致腹痛难忍。怪我,只想着欢愉,却忽略了你要承受的东西。你用一个念想,勾起我的生欲,却让自己受了那么多难,我不值得。”
初学清握住他温热的手掌,一点点抚摸上面的粗茧,带着笑意道:“你想多了。我不仅是要给你一个念想,也是想着给自己一个念想,也算对当时的困局,给一个交代,毕竟,你是我那时最大的不舍,可我又不想让自己一直困在那里,只能选择对不住你。”
裴霁曦手上传来阵阵酥麻,伸手将她拢进怀中,“我知道你不是一般的女子,没想到竟这么不一般,一想到那般国之栋梁,便是我的冬雪,我便是满心满眼的骄傲。说起来,第一次遇见男装的你,我便觉得一见如故,之后得你相救,更是恨不得与你结拜,无论你是男是女,都一样能让我倾慕。若你一直不肯透露身份,我便也会一直是你的知己。”
“只是知己吗?”初学清的声音自他的怀中传出来。
“是知己。”裴霁曦看向怀中人,“更是挚爱。”
说着,又捧起她的脸,低头,吻了上去。
第132章初雪见霁,便有晴日。
一场雪,断断续续下了好些天,到初三早晨,才将将停下。
久违的日光铺在覆着层层厚雪的地上,白雪渐渐消融,道路光滑潮湿。
定远侯府的前院中,轻风堵着悄悄上门的席祯,问道:“你咋来了,不是说最近不太平,让你少来么!”
席祯答道:“我在家实在没意思,我娘天天去叶家哄小娃娃去,把我扔给那个莽夫,让他教我功夫,我还不如自己练呢!今日我好不容易趁那个莽夫去当值溜了出来,赶紧来看看师父,放心,我机灵得很,不会让人看见的。”
轻风却挡在影壁旁,不敢让他进去,要知道,这几日侯爷可是和初大人同吃同睡,真让外面的人知道了,那还得了!轻风近日从看不惯,到躲着,到习以为常,现在又要为他们遮掩。他阻止不了侯爷,只能帮他们守好秘密。毕竟,他们侯爷这么多年一直一个人,也实在不容易。
轻风劝道:“你娘去哄小娃娃,忘记你这个大娃娃,你也不能到处乱跑啊!”
席祯尚显稚嫩的面庞上露出不悦,他最讨厌别人说他小,“诶,师父!”
席祯虚晃一枪,让轻风走了神,他趁此从轻风身旁灵巧绕过,直奔后院,轻风气得在他身后追。
轻风最值得骄傲的就是他的轻功,可席祯这小子天赋异禀,才跟着侯爷学了多久,身子就如此灵巧,轻风心道不好,要是后院那两人腻腻歪歪被席祯小儿看见了,该把孩子带坏了!
好在席祯去后院的时候,初学清和裴霁曦只是在围着毡毯的亭中对弈,举动并无不妥,轻风看见这一幕,才松口气,缓下步伐。
席祯上前行过礼,便坐到两人身旁的石凳上,顺口道:“初大人,我怎么觉得几日不见,您气色好了很多呢!师父也是,春光满面的!”
轻风恨不得上前去捂席祯的嘴,但也只能装作听不懂,跟着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