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知己如此,有挚爱如此,算是这污浊世间难得的一丝清明了。
她终于,还是缓缓靠近了那个怀抱,将手环在他的腰上。
她肩上抗的东西太多了,可她从不敢轻易卸下重担,也不愿把苦楚透露给别人,一路以来,即便有闺蜜、有恩师、有君主,她仍旧习惯自己默默抗着,可现在她所追随的君主,轻易让她树立已久的信念崩塌,她忽然扛不动了。
而此刻裴霁曦的怀抱,就这么敞开来蛊惑着她,让她没忍住靠了上去。
知己也好,挚爱也罢,一个拥抱,都是可以的吧?
裴霁曦感到面前人的接近,他肆意的心跳就这么乱了节奏,他隐隐觉得初学清知道了什么,却不忍再让她繁杂的心事上多添一件。她若不提,他便不说,让她做自己想做的事。
他拢紧了环着她的手臂,手掌轻轻抚着她的头,让那些隐忍的情谊,借着安慰的名头,难*得放肆一下。
只是“哐当”一声药碗砸在地上的声音,打破了如此和谐的氛围。
门口的轻风怔怔看着拥抱着的两人,忙乱道:“是我不小心,药怎么洒了,我赶紧再去熬一壶。”
初学清松开裴霁曦,看见了慌忙逃跑的轻风。
她知道他们的行为的确不寻常,她先前一直不敢坦白,是怕经年寻觅,让他的执念变为了占有欲,可两人之间的窗纸几乎要破了,却从不见裴霁曦对她提任何要求。
她转头看向裴霁曦,轻声问道:“裴兄,你知道我是谁吗?”
裴霁曦怔住了,有些话卡在喉头,翻来覆去,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对他而言,只要她不愿坦白,他就永远不会揭穿。
“你是冬雪的兄长,亦是我的挚友。”
*
桑静榆赶到叶家的时候,只见一盆一盆的血水往外端着,有个婆子不小心把盆洒了,血红的颜色铺在积雪之上,迅速把积雪融化,一片白色上的鲜红,显得格外刺眼。
有个男人在屋外来回踱步,她仔细辨认了一下,是桑静榆继母的侄子,也是初学清的同僚,吏部侍郎范英彦。
范英彦见她来了,躬身行礼:“拜托桑大夫救救馨儿。”
桑静榆顾不得猜想,径直要进屋,范英彦却又添了一句:“桑大夫,孩子和初尚书没有关系,您不要误会,孩子是我的。”
桑静榆没理会他,忙进屋看了看叶馨儿的情况,胎儿过大,稳婆已经换了好几个,还是生不出来。
杨若柳和叶馨儿继母在屋内帮忙,给叶馨儿擦着汗,不停安慰她。
叶馨儿满头大汗,面色苍白,发丝凌乱的贴在脸上,她看见桑静榆来了,哭着道:“桑姐姐,救救我的孩子。”
桑静榆拿出准备好的药丸,塞进了叶馨儿嘴中,“你快别说话了,把力气集中到下面。”
桑静榆的话音调很高,她医人时,和平常笑闹的样子大不相同,颇有一种让人信服的威严,在场忙乱的人有了主心骨,都听着桑静榆的吩咐忙碌着。
桑静榆见过许多在生产关头没熬住的女子,即便医术再高超,也有无能为力的时候。女子生下来,身体上要遭的罪本就比男子多了许多,这世道对女子还诸多掣肘,叶馨儿这个孩子,经过今日,总是瞒不住的,不知她还要面对多少流言蜚语。
可叶馨儿死死咬着牙关,眼神中流露出的坚韧,让人动容。
桑静榆却只能残忍道:“馨儿,必要时,我只能保住你的性命。”
叶馨儿眼中溢出泪水,她摇着头,“救我的孩子。”
桑静榆却道:“你腹中的,尚是未知,但你是活生生的一个人,不能把自己的命,绑在一个未知之上。”
叶馨儿痛得咬破了自己的唇,颤抖着挤出一句话:“求您,尽力……”
桑静榆知道她终于接受了自己的提议,“你放心吧,我会尽全力的,你好,它才能好。”
*
经过一夜,当孩子的声音终于响起的时候,门内门外的人,都松了口气。
叶馨儿看了孩子一眼,是个白团子一般的女孩,她虚弱地笑了笑,便昏睡了过去。
桑静榆看她们母女并无大碍,这才放下心来,这会好奇心才被勾起来,她悄悄拉走杨若柳,轻声问:“杨姐,好长时间没见馨儿,怎么竟是在养胎?她是什么情况?”
杨若柳看看昏睡的叶馨儿,无奈道:“当初叶老板和初大人中了药,我将她送回家,恰逢她表兄来她家中探望,叶老板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就让她表兄和她……唉,可有了孩子,按说该成亲了,可叶老板又不乐意成亲,范大人天天来,她也未松口,孩子出来是瞒不住的,真不知今后该怎么办。”
“是她想继续从商,范大人不允吗?”
杨若柳摇摇头,叹道:“范大人只是提了一嘴,成亲后最好把生意都交出去,免得他为官遭人口舌,叶老板就不干了,哪怕后来范大人改口允她从商,她都不成亲了。”
桑静榆怔了怔,想到当初问吴长逸的场面,他也是提了一句,成亲后不要抛头露面行医,给家中女眷调理身体即可。那时的她,也是义无反顾离家出走,云游四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