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裴霁曦不愿,那西境之战,他就是罪魁祸首;若他愿了,牺牲他一人,西境停战,定远军慢慢会从裴家过渡到朝廷委派的武将手中。
身旁的桑静榆问道:“这么快又要去西羌了吗?北狄呢?北狄撤兵了就不用去出使了吗?”
吴长逸止住了她的问题:“你只是一个女子,不要妄议朝政。”
桑静榆瞪他一眼,心中腹诽,你面前这位救回将军,止住了战争的侍郎大人,就是女子。
初学清回过神,对桑静榆道:“夫人,你收拾下行装,随我一起去西境。我去找下定远侯。”
吴长逸见她又让桑静榆随行,道了声“你……”,又止住了话头,算了,北境都已经跟来了,西境又有什么区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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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学清去找裴霁曦的路上,吴长逸手下的一个侍卫在暗中递给她一张纸条,她到无人处查看,是三皇子景王的笔迹——“保住定远侯”。
景王志在鸿鹄,却也知晓以国为先,定不愿大宁损失一员大将。她也知道景王一直存着拉裴霁曦站队的心思,可她不忍让裴霁曦牵扯进党争之中。不过,就算没有景王的吩咐,她也一定不会将裴霁曦置于险地。
她按捺心中慌乱,疾步到了裴霁曦营帐,见他睁着眸子,眼神涣散,在擦他的长枪,不禁心中酸涩不已,“裴兄,方才接到陛下急诏,令我前往西羌和谈。”顿了顿,才道,“陛下还令裴兄一同前往西境。”
裴霁曦怔了怔,随即恍然般轻笑,只道:“好,我随你去。”
初学清走近几步,轻轻握住裴霁曦手中的长枪,哑声道:“裴兄可知,此去西境,意味着什么?”
裴霁曦循着初学清的声音抬头,缓缓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初学清握住长枪的手紧了紧,“敢问裴兄,你忠的是谁?”
“自然是大宁。”裴霁曦镇定答。
“是那座上之人,还是大宁百姓?”
裴霁曦皱皱眉,轻轻拍了拍初学清握在长枪上的手,“那学清忠的又是谁呢?”
初学清斩钉截铁道:“我忠的是我心中的道。”
“学清这话,万勿再对旁人讲了。”他缓缓推开初学清紧握的手,“我忠的,是需要定远军守护的万千百姓。可你又怎知,让臣死的,不是这万千百姓呢?何况,本就是我造过的孽,早就该还了。”
初学清无力地松了手,她方才心中有个疯狂的念头,哪怕裴霁曦有一丝不愿去西境的意思,她都会想方设法帮他。
一个国之栋梁无数次战场的厮杀,换来的是成为交易的筹码。这不仅关乎裴霁曦个人的安危,而是整个大宁的荣辱。
可百姓厌战,如果能用一个瞎了的将军,换回西境的太平,谁又会管这个将军之前的赫赫战功呢?
可能会有歌功颂德的诗文,和供人膜拜的雕像,但也是仅此而已。
“裴兄,”初学清定定看着裴霁曦,坚定道,“即使众人皆认为这是捷径,但是我不会走这条路。”
裴霁曦摇摇头,“学清莫要感情用事。”
“这不是感情用事,真走到这一步,那是大宁的耻辱。”
裴霁曦叹口气,放下手中长枪,“谈不上耻辱,你应该听说过,多年前的勐城水战,我屠尽西羌三万士兵,无人生还,如今,是该还债的时候了。”
初学清眸色黯了黯,只道:“那是一个将军守城的职责。”
裴霁曦垂眸片刻,似是在回忆什么,半晌才道:“有人和我说,我不只杀了三万人,我还毁了三万个家。”
初学清眼眶泛红,她咬紧牙冠,控制着不让眼泪流下,颤着声音道:“那这个人,定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不,”裴霁曦否认道,“她只是心怀天下而已。”
初学清被悔意缠绕,曾经那些意气之下的刻薄言语,像钝刀一般割在心上,她讽刺着以前的自己:“那不是心怀天下,是不在其位的颐指气使罢了,裴兄不应放在心上。”
“学清,不必多言了,既然是陛下急诏,就赶紧出发吧。”
初学清咽下心中酸涩,“我帮你收拾行囊吧。”
裴霁曦不由笑道:“你自己怕是还要尊夫人给收拾行囊吧,放心,虽然为兄现在瞎了,这些小事还是难不倒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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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倾,众人收拾好行装,在营地口集合。
冷风忽起,卷起地上还未压实的积雪,四散空中。绵延浩瀚的山野,似是借着冬风的悲鸣,送别这片土地上的战神。
初学清立于马旁,见裴霁曦牵着他的坐骑“流光”自远处而来,墨语跟在他的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