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学清认出了这个帕子,她给过她两个帕子,都在边角绣着白色雪花,那是她为数不多的绣活了,这么多年,他还完整地保存着。
她其实早就隐约知道,现下更无比确认,他已经知道她的身份了。此刻离别的苦楚和经年的思念一齐涌了出来,她多想要卸下肩上沉重的担子,无所顾忌地扑进他怀中,想要将这么多年的挣扎与成长、愧疚与想念都告诉他。
可终究她不再是冬雪了,她是大宁最年轻的尚书,她肩上的担子还很重,她不能只做她自己。
于是,她也只能强忍着止住了眼泪,像告别老友一般,告别挚爱。
裴霁曦也闭上了眼睛,将那股酸涩忍下去,缓缓睁开眼,小心翼翼收起帕子。
两人什么都没有说,仿佛知道了什么,又仿佛什么也不知道。
一切都是安静的,雪是安然的,树是静谧的,人,是不平静的。
还有,不安宁的风。
裴霁曦骤然回神,拥住初学清,迅速抱着她转过身去。
初学清只听见一声闷哼,和箭入血肉的噗呲声。
裴霁曦抱着她躲到廊柱后,轻风意识到有刺客,忙把弓箭扔给了裴霁曦,自己也带着席祯躲在马后。
裴霁曦迅速弯弓拉箭,冲着方才箭发出的方向,看到树影间飞速移动的人影,射了一箭。
树影间移动的人影倒下,裴霁曦喘着粗气,放下了弓。
轻风去林间查看刺客的情况,席祯慌乱地呆在原地,初学清则忙不迭检查裴霁曦的伤口,只见他背后心口的位置,直直地插了一箭,鲜血渗透衣料,触目惊心。
她捂住他的伤口,鲜血顺着她的手溢出来,很快她的手都被染红,她忍着眼泪道:“裴霁曦,你先忍着,一定会没事的。”
裴霁曦扯了扯唇角,想笑,却似乎没有力气笑。
很久,没有听到她连名带姓地叫他了。
轻风探查回来,边帮裴霁曦简单处理伤口,边汇报道:“刺客是死士,中箭后竟然咬毒自尽了。侯爷中箭的位置不太好,我只能先上药,还得赶紧找大夫拔箭。”
他见惯了裴霁曦受伤的场面,看上去比初学清要镇定得多,只是在撒药的时候,不敢碰触扎在血肉的利箭,手在微微颤抖。
轻风看了看伤口,道:“万幸,看样子这箭没毒,但是箭太深了,这死士看来是专门训练的。”
初学清迅速道:“你和席祯直接送他回侯府,我接静榆过去。”
面对敌国首领都面不改色的初学清,此刻的脸色苍白无比,她迅速翻身上马,回城去请桑静榆。
原本属于分离的一天,却遭此横祸。
皇城脚下,敢行刺朝廷命官的,能有几个人?何况,又用死士,不留下证据,还用没毒的弓箭,不伤人性命。
是她冲动了,她不应过早散布山水居士的传言,让景平帝起了疑心,她应当等裴霁曦走了再行动,否则也不至于收此警告。
她不想去怀疑景平帝,可如今,桩桩件件让她失望,君臣罅隙已难填补。
是她连累了裴霁曦。
*
她把桑静榆带到侯府的时候,轻风和席祯已将裴霁曦送回来。
房间内没来及生火盆,冰冷袭人。裴霁曦趴在床上,明明寒气逼人的屋内,他的额头却沁出冷汗。
桑静榆见状,迅速拿剪刀将他背后的衣物剪掉,用火烤后的刀在伤口处又切开一点,以防箭簇倒钩。
裴霁曦一声不发,咬牙忍着。
初学清上前,抓住他的手,忍下了眼泪,却没忍住眼底的担忧。
轻风端着烧好的热水进来,看见了三人的情状,却由于满心都是侯爷的伤势,顾不得多想,给桑静榆打着下手。
而席祯,则一直立在外间,倚着屏风,怔怔地看着他们。
箭拔出来的时候,血涌得更多,初学清不忍直视,别过头去,双手仍紧紧握着裴霁曦的手,仿佛想要通过这样,把自己的力量传给他。
桑静榆迅速上药缝合,满是伤疤的后背,如今又新添了一道。
“把他扶起来,我要包扎了。”
初学清和轻风连忙搭手扶起裴霁曦,帮着桑静榆包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