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打开笔记本电脑,仔细翻着那篇论文,患者,男,31岁,入院诊断为前列腺癌三期。“人毕竟不是数字。我……也许以后也做不成医生了。就作为普通人安慰她一下吧,你帮我看看措辞。”
“好。”
创伤外科的深夜里,只有仪器在运行的微弱响动。病人安静地躺在床上,胸口起伏着。手腕上的伤口刚刚换过药,渗血已经停止了。金医生说了,过两天会开始生出肉芽,接上的肌腱逐渐恢复。抗抑郁的药也得吃起来。
病人家属躺在狭窄的陪护床上,背部和头一起疼得要命。刚刚凑钱交了住院费,荷包已经空了,明天……她不敢想。
她心里涌上来一些恨,一些怨,一些嫉妒,又或者还有残存的一点爱,搅合在一起,混沌地压在身上。
叮地一声,手机响了。她打开看,是一条微信。
“姐,我理解,我不会发表这篇论文的,不要担心。我最近也生了病,在焦急地等待结果。就好像生活突然就脱了轨,一切都不正常了,可还是要挣扎着在黑暗里找一条路出来。就像天天在往山上搬石头,有时候以为自己想开了,下一秒那些焦虑的事又跟了过来。做病人已经很难了,做病人的家属会更难,他们放下了自己的生活和工作,被迫扛起了一切。就算身心俱疲,也要强打精神承接所有的负面情绪,拼命维持正常的生活,也会有不安、无奈、孤独和委屈憋在心里。我知道这很辛苦,你已经做得很好了,非常厉害。术后恢复是漫长的,坚持就是最大的意义,相信一切都会慢慢变好的,只要明天比今天好,这就是希望啊。”
她将这条微信看了一遍,又走到窗前看了一遍。眼泪直往下流。她想痛痛快快地哭一场也好,哭过了之后继续咬牙活下去。
在方维和卢玉贞的家里,两个人沉默地坐着。
他率先开口了,“这也是写给我看的吗?”
“是的,方大哥。”她含着泪点头,“这些日子你辛苦了。”
他眼圈渐渐红了,两个人紧紧拥抱,“会好的。一定会的。”
忽然门响了,他俩连忙分开。方维擦擦眼泪去开门,两个孩子愉快地走了进来。
“爸,阿姨,咱们全家去旅游,能多带几个人吗?”
方维茫然地问道:“谁啊。”
郑祥推一推方谨:“你快说啊,盘算好几天了。”
方谨很羞涩地开口了,“爸,我问了一下陈晓菊,她说暑假有空。”
方维头皮一时都炸起来,“不是,小姑娘要去,得问父母同不同意,你这……千万不能这么干。”
“就是她也带父母去。”方谨连忙解释,“两家一起。”
“那还好一点。”方维想了想,似乎也没有拒绝的理由,“也行吧,两辆车还有个照应。欢迎欢迎。”
郑祥又说道:“那如果还有人呢……”
“啊?”
“晓菊问了郑爱妙,她也想去。”
方维这下有点为难了,“人家是豪门,消费水平跟咱不是一个档次的,不大合适。到时候她住五星级,咱住汽车旅馆,玩不到一块。”
“现在快破产了,不是豪门了。”郑祥解释道:“她说先打听一下咱们同不同意。”
方维拿不定主意,看了看卢玉贞,她笑道:“也好,我们整个家庭亲子游。爱妙我也认识的。她妈妈很好相处。”
“那好。”方维放了心,“千万别带她爸,那不是什么好人。”
郑祥和方谨面面相觑,“亲爸还是后爸?”
“后爸?”方维这下吃惊非小,“她妈再婚了?”
“对,她说又找了个对象。”
卢玉贞听到八卦也忍不住了,“速度这么快,怎么前期一点动静也没有,跟谁啊。”
“她没说。”
方维猛然从脊背上升起一股凉意,连带着脑子里都快冻成了冰。一个模糊的猜想像雪球一样在冰原上来回滚动,他颤抖着拿起手机给高俭发信息:“师兄,我觉得要出大事了。”
第127章盗窃
下午五点多,王有庆准备下班了,看方维还在电脑前闷头改着材料,过来打了声招呼:“头儿,还不走啊。”
“啊,我把汇报的ppt再微调一下。”
王有庆从包里拿出一包牛轧糖放在桌上,“给卢医生带的,吃这个心情好。”
方维接过糖,有点感动,“替她谢谢你们。”
等到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方维发了一条微信给高俭:“还没下班?”
“科里处理点事,马上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