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种情况令岑渊感到惊诧,他同时意识到,莘回真正的形态远不止魂体那么简单。盛既舟对他所进行的,绝对不仅仅是普通的招魂方式。
此刻恢复正常身体的莘回,除了衣着和神态气质,看上去已与岑渊几乎完全一致,简直就像两个相对的双生子。
同源同名同样貌,这就是他与原主之间存在的羁绊,真不知是否该算作孽缘…
岑渊听见莘回开口说道:“当了六年的莘回,今日,总该让我当回一次岑渊。”
岑渊道:“做好你自己就足够了。”
和方才祝枫所说的话不同,莘回幽幽盯着他。
“照这样算,我从进入这具身体起,也早已不是真正的我了,”岑渊说,“过分纠结于此,也只会徒增烦恼。”
莘回微微眯起眼,两人很有默契地没再多说一句话,短暂的几句交谈,并未对必将延续的战局造成任何影响。
两道激烈的力量再度交接,二人之间的对战持续了好一阵,又一次交锋之后,岑渊撤开一段距离,盯着莘回的眼神锐利,他小幅度喘着气,脸上流泻出了急迫之色。
莘回知他方才攻击急切凶狠,亦将对方的神态收进眼底,对于岑渊的意图,心中已然有数。
“我给你讲个故事。”此种气氛之下,莘回突然说道。
岑渊见他没有再攻击的打算,眉头一皱,眼中闪过一丝不解。
“很多年以前,盛既舟就在暗中进行关于神陨之力的试验,他找过很多目标,几乎都失败了,”莘回娓娓道来,“他的进展不露痕迹,那些失败的试验,跟碧落书院灭门一样,被所有人误以为是意外。”
“经他之手的失败试验者,非死即疯,只有一人侥幸逃过一劫,尽管他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岑渊稍顿,无端地有所预感,接着问道:“那个人是?”
莘回:“那人就是擎霄。”
一个令人吃惊、却不完全在意料之外的答案,让两人之间出现了短暂的沉默。
“如此算来,我一切不幸的源头正是盛既舟,”莘回嘴角掀起一个凉薄的笑,“这样的我却还在死后被他召回,沦为他一把趁手的刀,岂不可笑?”
“你现在告诉我这些,又是为什么?”岑渊紧绷着脸色问他。
莘回却说:“一个故事而已,你我之间,还没结束。”
就好像仅仅是因为,除了眼前这个人,再无其他人可以诉说这件事一般,哪怕他们如今是这样的敌对关系。
敌对关系…起码岑渊对于莘回的定位是这样的,至于莘回对他,他不清楚。从开始到现在,他也受够了对方的捉摸不透和模棱两可的态度。
是故,单方面的谈话再次中断,这次先出手的是岑渊。
“对于这种力量的把控,你还不够熟练,”经过刚才的交手,莘回评价道,眼中的情绪复杂交织,其中还蛰藏着让对方无法看透的东西,“可惜。”
他那样的表情实在少见,不同以往的高深莫测,虽然无法读懂,但无端地带给人一种异样的冲击感,让携着白芒再次攻来的岑渊内心一紧,“可惜什么?”
“可惜,你总归比我幸运点。”
莘回说出的话却出乎意料。
直到岑渊回过神,也没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因为手心那束散发的白芒,裹挟着势不可挡的毁灭之力,已然贯穿了莘回的身体。
那个人,没挡下,亦没躲开。
眼前的情景和时间仿佛被冻结了,窒息般的一瞬死寂,紧接着,白光穿透人体发出的细响,和底下乍然爆发的躁动和激烈人声混杂在一起。
哪怕对此画面并非毫无预料,岑渊的瞳孔还是明显震颤了一下。
不出任何意外地,那人大吐一口血,灼目的赤红鲜血溢出嘴角,染红了岑渊的视野,深受重创的那人闷哼一声,难抑痛苦之色,目光只颤动了一下,又重新钉在岑渊身上。
那一瞬间,岑渊脑中思绪断了线,纷乱成麻,混乱之中,只隐隐冒出一个念头。
原来这就是盛既舟留下他的用意,原来这个人在此局的定位,是如此残忍…
尽管如此,岑渊还是忍不住问出那声困扰已久的疑问,无论是对于刚才发生的一幕,还是莘回从前为此做过的种种,“为什么?”
那个盛既舟,那个始作俑者,凭什么值得你做到此等地步?
对局走势已有结果,本该感到庆幸的事情,岑渊的声音竟有些发抖,暗含着一丝自己也没意识到的恐惧。
亲眼见证一条同病相怜的生命在自己手中陨落,对以眼前这人、以地面上无数牺牲之人的祭奠为局的、未知的将来的恐惧。
莘回稍一垂首,看向穿透自己的白芒,轻抿了抿嘴角的血,却止不住喉间翻涌的血腥味,除了撕裂揪心的疼痛外,身体只剩下寒意,就连吸进去的空气也凉得彻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