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枫和岑渊一同回头,只见城门口,正站着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他的蓝白袍袖在风中翻飞,脸上表情除了愤怒,更多的是不可置信。
岑渊望着那年轻人,陷入了思考,祝枫则又回头去看另一个方向的人,他刚好就在这时慢慢转过身,露出半张脸,没什么感情地看了远处那人一眼,那半张脸落在余晖下,本该是明亮的,却不知为何,倒更显得阴暗了几分。
“是你。”孟莘,不,应该说是绯浊,看上去并不意外。
“这整座城的人,你都……你全都……”那人声音颤抖,一步一步,几乎是拖着步子朝他走去。
绯浊终于完全转过身,洒下的日光的被他挡在身后,只留下一张背着光的模糊面孔,他面朝年轻人,无甚表情道:“你来晚了。”
“为什么!”年轻人几乎要把牙咬碎,步步逼近,狠声质问,“为什么!”
“他们本就该死,”绯浊眉梢扬起,似乎无法理解他为何激动,“成为我的养料,也只是让他们毫无意义的生命,多一点价值。”
绯浊这是将整座城的人,都当作了自己的祭品。
“毫无意义的生命?!”年轻人瞳孔一缩,脸上神情被更强烈的震惊颠覆,紧接着生出一股恶寒,“你真是个疯子,彻头彻尾的疯子!”
“我要杀了你!我一定要杀了你!”年轻人最后一根理智的弦终于绷断,他衣袖之下的右手一翻,手中骤然出现一把泛着寒光的剑,露出半截通黑发亮的剑柄,跟随着他的动作,只一息,快到看不清的身影就穿透过夹在中间的二人,剑气直逼仅余几步之遥的绯浊。
哪怕速度快到难以看真切,祝枫还是一眼认出了那把特征格外显眼的剑:“那是无上晴?”
“对,他是刚才的仙盟盟主,”岑渊解答了他的疑惑,“那场仙魔大战前,无上晴一直是他的本命法器。”
祝枫脸色凝重了几分。
另一边,绯浊只抬起一只手,面前结起一道屏障,直接挡下了须流明隔空先至的剑气,而他的左眼,竟由原先正常的黑色,完完全全被鲜明的绯红色替代。
“我不明白,为何你们非要守护那些人?”绯浊淡淡道,术法光芒中,他完全变色的异瞳更显渗人,“你们了解他们吗,你们就没想过,那些人,当真值得守护吗?”
“你们自以为是所庇护的那些人,不过是一些庸俗的劣种,而我,是在结束他们的罪恶,解救他们的苦难。”
绯浊的屏障被须流明紧接攻来的无上晴本体击碎,他侧身躲过,剑气划破他的脖颈皮肤,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他却还在冷冷笑着,与须流明相视的眼神几近疯狂。
“这个人间,无时无刻不在上演悲剧,我之所做,只是将范围扩大,一劳永逸,避免这座城内的更多悲剧,”绯浊说得义正辞严,仿佛自己才是正确的一方,他的语气忽又急转直下,变得戏谑且嘲讽,“民众苦难时你们看不到,在这种时候,你们跳出来,装什么高高在上的救世主?”
“你满口歪理,颠倒黑白,”须流明怒不可遏,剑刃调转方向,再次指向他,疾声厉色道,“肆意滥杀无辜,还将自己的恶行说得理所当然,简直…丧心病狂!”
这一次,无上晴的剑尖直指命门,绯浊却不露丝毫惧色,在原地不躲不闪,他眼睛微微眯起,绯红的左眼依然透着一丝癫狂,脸上竟还浮现出了诡异的快意和满足感。
记忆幻像似乎就在这时点到为止,一如刚才,哪怕是周围本就狼藉的一切,也开始一点点碎裂。激烈对战的那两人,也像是被瞬间定格住。无上晴的剑尖悬在绯浊面前,没有落下去,也不知最终有没有落下去。
原本情景之下的紧张气氛,像被迫按了暂停键,戛然而止。
那两人一同化作烟尘消散的瞬间,只剩下绯浊的最后一句话,穿越时空和虚实,回荡于幻像支离破碎后恢复如初的现场:
“苍生称我为杀神,我为苍生杀世人。”
声音带着一分病态的笑意,刚才说话者的神态仿若历历在目,深烙于心。
久久的死寂。
城内又恢复了最初的面貌,街道没有沾染鲜血,也没有遍地尸体。房屋依然完好无损,有序整齐地排列在两侧,但街上空荡荡,一个人都没有。
没有杀戮,也没有烟火气,连一丝一毫人气都没有,这里,是真正的空城。
祝枫和岑渊,没有一个人开口。
祝枫不知为何,从刚才起,心脏就狂跳不已,久久不能平息。
他低头看着地面,缺氧似的不停深吸气呼气,身体随之有幅度地起伏,却不能消减半分心悸,以及那说不上从何而来的窒息感。
岑渊也好半天才缓过劲,抬目看了祝枫一眼,对方依然在大幅喘着气,脸色惨白得像一张纸,他一时只感觉胸口又开始泛起了疼,却不是因为同劫蛊。
就在此时,竟有一人从城街边的一处角落缓缓走出,骤然闯入他们视野。很显然,那人刚才在暗处观察已久,如今才肯显现身形。
死气沉沉的气氛被打破,却被推入另一个不冷不热的僵持点。
岑渊看见他,似乎松了一口气,眼中隐含的担忧之色却未完全褪去。
那人正面对上他俩,神色如常,不见半分躲藏的心虚,一边还自言自语地感慨:“原来当年寒山城被屠,流明也插手了。”
祝枫满心疲惫,勉强支撑着躯体,望着那人朝这边走来,早已心无余力,于是看向岑渊,果然没在他脸上看见任何意外的表情。
“宿宸长老。”岑渊语气沉着,不卑不亢地喊了声。
虽然眼前这人顶着一张最多三十来岁的脸,和“长老”的称号匹配在一起,多少都会感觉违和就是了。
宿宸的注意力顺理成章地转移到岑渊身上,但其实该说,从他走出来后,他的视线,一直就没离开过岑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