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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仿佛也在极力按捺着什么,不想破坏这难得的安宁相处。

“你怎么老是想着那个姓乔的,真是煞风景。”半晌,许问涯并没有加以计较,只是沉声吐出一句。

话到这里,有了不愉快的端倪,那便合该终止了。

但这份隐忧不得以纾解,云湄实在难以安心。

既然迟早要问个清楚,那就别钝刀子割肉了,莫如趁现在,痛快地问完。

是以,她说:“我不该想一想吗?我也不是那么没良心的人。”

她是真的认为,对于乔子惟的处境,她应当挂念一二的,不是说一经和离,便不闻不问了,至少她惹去的祸患,不能遗祸无穷。倘或当真令乔子惟就此活得水深火热,就算放手也不得解脱,云湄必定寝食难安。非得听到乔子惟的日子复归平静,她才能放心,才能够消解心中的愧怍。

一片沉默。

没人发声的时候,室内惟余连绵细雨之声,堪称静得落针可闻。

在这样的环境之下,云湄自然能够听清他渐次变得紊乱的呼吸声。

她愈加正襟危坐了,但面上并没有就此罢休的意思,反而鼓起胆气偏头打量他,摆出一副静待他答复的模样。

云湄心想,算起来,今年距离许问涯及冠之日,已然过去三载了,这个年纪的男儿,再怎么也已成熟起来,总不能三言两语没能讲通,就要同她拌嘴吧?

两下里都是大人了,没必要再闹得不可开交。

可惜,她这番理智的设想,显然大错。

只闻他很是光火地道:“你们都已经再没有可能了,你怎么还是这般念念不忘的?”

云湄听得愣了愣,反应过来,实是无奈,尽量语气平和地与他好生解释:“我不是念念不忘,只是不想自己的罪孽更加深重,不愿牵累无关的人罢了。”顿了顿,她堪称祈求地道,“我们能心平气和地说一回话吗?上半夜闹将那么久,你难道还有气力同我掰扯那些有的没的?”

对于她的劝诫,许问涯显然左耳进右耳出。

他朝她坐近了些,欺过来,逼视着她,执拗地问:“云湄,我还想问问你呢——你怎么对我,远没有对旁人那般愧疚?”

帐内光线晦暝,空间不大,周遭陡然欺近一个体魄方刚的盛年男子,很容易给人带来声息尽夺的错觉。云湄呼吸微滞,往后退了退,脊背抵去墙上,他却追溯着跟过来,常年不失锻炼的身躯,传递着蓬勃的阳刚热意,像广泛笼罩的网。

“我的意思是,你我之间的事,不要扯上外人,好吗?”云湄好险才稳住阵脚,仍是讲道理,“所有的孽,我一个人来还。”

她如水眸光里闪动着期求之色。

殊不知,越是这般,许问涯愈是压抑不住火气。

“外人?”许问涯重复着这两个字,继而嗤笑,“你每每提及他,脸上的神情,话间的语气,像是在说外人吗?”

总之就是揣着一颗酸心,纵是没醋,也要从边边角角里头踅摸出来,硬吃下去,然后自苦无尽,怒气酝酿,一触即发。

云湄原本也算不得什么好耐性的人,她只深刻地感受到一股无力。同而今的许问涯交谈起来,一递一声没多会子,话头便要远远地拐到九霄云外去,谈话的初衷,哪一次不是面目全非?

当真是好费劲。

平心而论,他年龄不小了,时至今日,都已然是做父亲的人了。

怎么就无法好生与她言谈一番呢?

到了这个年纪,口角争斗,显得幼稚,也是不能解决任何问题的。

可是他偏要歪曲,非要误解,硬要与她别一别这个苗头,分说个明白。

由此,云湄也被他弄得很有些生气了。

她干脆坐正了身子,不再徒劳躲避,而是抬眸直视许问涯的眼睛,拧眉道:“是啊,不是外人,是我表兄。年幼时,姑母于我有恩,是以,更不能以德报怨,尽情祸害他,什么事都拿他做筏子。”

这是在点他许问涯呢,对于他紧咬不放的狭隘气量,拐弯抹角地进行指摘与控诉。

许问涯却忽略了她的控诉,全副身心,都在那一句“表兄”上。这仿佛触发了什么机括,致使他的脑海里,连串儿地排列出不久之前,她那一声声“青梅竹马”,一句句“情分非比寻常”,她彼时的缱绻语气,仿佛言犹在耳,从不曾消退。

嫉恨,拈酸,眼红,妒火中烧。

这一刻,许问涯终于清晰地认知到了一个问题。

——并不是将她囿在身畔,便万事大吉了。

譬如现下,她虽则人在此处,可又同远在天边,有什么两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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