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丝不苟地重复着陆衍看到伤口时该有的表情。
直到手机铃声再次响起,他才从这种病态的沉浸里抽离。先前的脆弱无助的情绪潮水一般褪了个干净,打开浴室门时,他又恢复了往日里那副矜贵冷淡的陆家小少爷姿态。
此时周家主宅的大门已经关上,用以欢迎的室内演奏也进入尾声,算算时间,开头致辞的部分已经开始,按照流程,会有一场各个家族用来寒暄的舞会——时间不会太久,短暂寒暄过后,就是今晚的重头戏,由周家家主周荣芳以个人藏品操办的小型慈善拍卖晚会。
别墅东侧二楼的房间里,周成透过窗户频频看向花园外的山路,他攥着手机的手青筋暴起,脸上满是焦虑到了极致但又不能不忍的表情。
两天前他因为食物中毒引发肠胃炎,不算太严重,不过上吐下泻的折腾了十几次,体力透支得厉害。周成一向身体健康,虽然感觉这次中毒是被人下了黑手,但家里这阵子上上下下都在忙,一时半会腾不出空档去查验。
得益的当然是他的二弟。原定今晚由他出席的晚宴自然是没法到场,陪周荣芳接待这些重要宾客的任务,全都落在他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周祈身上——这他妈也就算了。
可这对母子不知道给老头子吹了什么耳旁风,居然说动他拿出他妈妈仅剩的那颗蓝钻,作为拍卖会第一件藏品。
这是他妈妈专门买下,预备送给未来二媳妇的见面礼。
周成得到信的时候,消息已经放出去了。
周荣芳是重利轻义的商人做派,本来就对亡妻没有多少感情,不然也不会纵容续弦用各种各样的理由,把家里那些价值不菲的遗物送的送、卖的卖。
这是周成费尽心思保住的最后一件。
可二十年来稳居苏富比拍卖行成交价第一的蓝钻重现,能给这个私人慈善活动带来的荣耀,显然比大儿子的心情重要。
周成求也求了,闹也闹了,周荣芳怕他意气用事惹出乱子,强行把他手底下那些人都召了回来。周成参与家族事务不久,还没来得及培养出专属自己的亲信,老头子一招釜底抽薪,他就成了孤家寡人,实在没办法才求到韩棠面前。
韩棠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不要帮手,不用支应,唯一的要求就是一切得按他的方法来,至于报酬,则是一副不知名的藏品油画。
那画不值什么,周成从他外公手里拿过来后就一直放在收藏室吃灰,于是一口答应下来。
其实他没搞清韩棠到底有多少本事,“实在不行事后再找人买回来”的念头也不是没想过。但他万万没料到,病急乱投医的结果,居然是关键时刻正主压根不到场。
妈的,他是疯了才会相信那个只会躲在陆衍后头撒娇的小少爷,能帮他从布防严密的保险库里顺走东西……
轰隆隆。
一阵突如其来的巨响打断了他的思绪,周成惊愕地抬起头,只见一架直升机从夜空中呼啸而来,几次对暗号般的低空盘旋过后,缓缓朝停机坪的方向而去。距离太远,天也太黑,看不清坐在驾驶室里是谁,但忽然之间,周成想到韩棠之前看似不经意的一句话——
“你家里有停机坪么?”
周成大笑起来。
跌坐回沙发上时才发现自己因为过于紧张忘了呼吸,他连舒了几次气,充盈的氧分让他的思绪逐渐恢复。沉思片刻,他下定决心般猛然起身,把那副擦拭一新、包装齐整的从柜子里拿出来,提在手上,大步走了出去。
突变同样打破了礼堂里和谐愉悦的气氛。晚会已经开始了好一会儿,就算来的是客人,迟到这么久,也实在很失礼,何况宴会开始前周家确认过接待方式,没听说有谁要用这个排场。
周荣芳毕竟是大风大浪里过来的,不至于在这种小事面前乱了阵脚。比了个手势叫周祈带着保镖过去看看,自己则留下来继续招待宾客,骚乱仅持续了几分钟,大厅里又恢复到觥筹交错、笑语欢声的景象。只是好奇一旦铸下,总归藏不住,虽然谁也没多说,但时不时就有人朝门口的方向看看。
差不多过了十来分钟,周家派去“接人”的黑色轿车停在了门口。周祈怕来者不善,领过去的人多,现下这十来个保镖分站两旁,反而形成了一个极其隆重的欢迎姿态。
车门打开,周祈先一步下来。他也算仪表堂堂了,但跟在后面的那个气质太好,硬是把他衬的像开路保镖一样。
离得远时看不清模样,只能看见一袭裹在黑色双排扣的高定西装里的人影,衣服舒展挺括,身影高挑峻拔,是打眼一望就能感受到好看的类型。
随着他们缓步走近,大厅里鼎沸的喧嚣渐渐变低、变少,最后彻底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定格在周祈后面的那个人的脸上。
他的皮相生得太好,是那种近乎冰雪质地的透白色,眉眼亦是深邃出挑,满屋子水晶灯比在上面,居然都盖不过他眼睛里那股顾盼生辉的神采。
短暂沉默过后,更低的私语声响起来。
“这是谁家的小少爷?以前没见过啊。”
“就是,看着面生,不像咱们这个圈子里的。”
“哎!我怎么看着像陆总家的那个……”
在这些或是惊艳或是审度的目光中,夹杂着一道惊讶到了极点,显出有些恐惧的目光。韩家下一任当家人韩长远看着缓步走过的那个身影,不自觉捏紧了手中的水晶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