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友说过的话在这一刻都回响于他的耳际。
是戚令和那句:“哥哥你一定配得上长公主殿下的!”
是卢峤那句:“我怎会瞧不出你对殿下的觊觎之心?”
还是章绶的:“你动摇了?”、“你喜欢她?”
理智有一瞬间的回笼,戚统说的确实不错,如若娶了萧五娘子,那他以后的青云路会好走许多,可是他又为什么要拒绝呢?萧五娘子的父亲是当今礼部尚书萧邃,有了戚氏和萧氏的助力,无论是找回令和,还是查清当年的事情,都会容易的多,虽说更早受益的是戚氏,但就既得利益来看,对他而言,只会是百利无一害,只是,他为什么会下意识的说出:“这门婚事,免谈”呢?
他在期待些什么?
真得是因为荀远微么?
这么一想,他便怔愣在了原地。
荀远微没有理会他,兀自走到方才戚统坐过的位置上,故意咳嗽了两下。
戚照砚这才回过神来。
他想起荀远微方才问他是不是真心实意的,低眉思索着措辞。
荀远微却先笑了声,也跟着掩去眉目间的那丝不自在,似是在给戚照砚找借口,但她清楚,更多的,是在给自己找台阶下。
“所以我当时才说,我相信你一定不会是不忠不孝之辈,毕竟,你为臣的忠心,我今日可算是瞧的一清二楚。”
听见她这样说,戚照砚心中却突然升上一阵莫名的失落感来。
他不由得叹了口气,原来,到底是自己会错荀远微的意思了吗?
不过他转念一想,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合理的。
毕竟她十五岁便上了战场,镇日里和一些男子在一丝并肩作战,那些将领畏惧于她的功绩威严,大抵也是不敢在她面前造次的,这么一想,她的一些遣词造句,应当的确没有别的意思,无意为之罢了,只是自己想得太细腻了。
但如是一想,心中的那丝不适和失意,非但没有被冲淡,反而更加浓烈了些。
还真是举杯消愁愁更愁。
戚照砚没忍住自嘲地笑了笑。
荀远微看见他这么笑,只以为他或许也是不在意,却仍是问:“笑什么?”
戚照砚听着她这不以为意的语气,心中堵了下,遂道:“一些私事,让殿下见笑了。”
荀远微眨了下眼,遮去了自己眸中的一闪而过的黯然,指了指桌子,示意他坐下说话。
戚照砚依言坐在了她对面。
“我听你提起当年去檀州作战的时候,和萧五娘子见过一面,你既然知晓她有心上人,那你当时的理由呢?也是因为有所倾慕的女娘么?”
荀远微有一搭没一搭地问道,指尖一遍又一遍地点着桌面,又像是极其无聊一般地在桌面上的那摊水渍上画着圈。
戚照砚的动作有些许拘束,他如实回答:“当时,是没有的。”
他这么说,是留了个话口,还特意在“当时”两个字后面顿了下。
荀远微下意识地想反问一句:“那现在呢?”
但话到嘴边,她还是忍住了,问道:“你难道就不想问问我今日来寻你是为何么?”
戚照砚眸子一亮,立刻抬头看向荀远微:“为何?”
“来同你商谈开制科的事情。”
戚照砚的指尖一颤,果然是自己想太多了,只能以反问来掩盖自己不经意显露出来的失措:“制科?”
其实这个事情是她临时想出来的,但一旦牵扯到朝政之事,她便分外认真起来:“我兄长当年开科举取士,便是给了寒门学子一条向上走的路,但这些是远远不够的。世家之间的联系,从你方才和戚统的话便可见一斑了,所谓联姻,不过是为了两家的利益谋算,既然牵扯到利益,便要提到恩荫和科举了,其实我很清楚,科举再怎么兴盛,也远远不能越过恩荫去的,毕竟就目前大燕的情况来看,这些世家子弟仍然是支撑大燕运转的中枢,我若真得想让寒门长久地、稳当地,在这条路上走下去,便是要逐步将这中枢,换成寒门士子。”
她是有一腔热意,但她对于政治,不是一窍不通。
戚照砚跟着点头,接了她的话,道:“但如今毕竟是各大世家子弟占据着重要的职位差遣,即使是春闱中选上来的进士秀才,按照惯例,也需要守选三年,才能和其他官员一同进行考核,三年对于一个王朝的存续来讲,不算什么,但对于眼下的情势来讲,会发生太多的事情了。”
这话两人心照不宣,仅仅是荀远微回京的这几个月,就接连出现了定州粮食案、贡举案、还有沈知渺的事情。
荀远微沉吟了声应道:“故而,我兄长在世的时候,在科举之外又令吏部单独开设博学宏词科、书判拔萃科这样的科目选,考中便可以直接授官,算是越过了守选这三年,也能更准确地通过更精准的时务策选出合适的人才来,但这样的方式选上来,大多时候还是让吏部外放到了地方做官,所以我想开设制科,由我和陛下直接开科授官,比如专考刑法、算理、督水这种的,一旦有适合的人才,直接放到九寺五监做事。”
“此举,确实胆大。”戚照砚虽然震惊,但还是肯定了荀远微的想法,“但臣以为,制科的取士,并不要局限于今年的进士,春闱榜上无名的、地方官员、甚至当朝的官和吏,都可以参与。”
荀远微看向他,示意他继续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