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琬琰本来已经睡下了,又被吵闹起来,发髻上的簪钗早在方才要就寝的时候被尽数卸掉了,事出紧急,她甚至只来得及草草披上一件大氅便出了营帐。
年幼的天子荀祯被高正德护送到了萧琬琰跟前,尚且有些睡眼惺忪,站在萧琬琰跟前的时候,只能勉强够得到她的腰线。
他虽然是天子,但是阵仗这么大的禁军,他从来没有见过,不由得轻轻扯了扯萧琬琰的裙衫。
萧琬琰收去平日里的温和模样,冷冷地扫过围在她行帐外面的禁军,问道:“你们这是要造反吗?”
一时无人应答,只有风吹过周遭林子的声音。
半晌,才有个为首的将领往前走了半步,和萧琬琰行了个叉手礼,不紧不慢地说道:“太后娘娘说笑了,末将们忠君爱国,此举也不过是想借春狩的机会,行清君侧之事。”
萧琬琰冷笑了声:“到底是忠君爱国,还是罔顾尊卑,大逆不道,秦质,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方才说话的将领唤作秦质,是豹骑卫的副将,也是萧琬琰兄长萧放川的下属,此次春狩,正好负责从豹骑卫中抽调出来的禁军。
秦质却并不畏怯,“当然是忠君爱国,太后娘娘何须动这么大的怒气,生气伤身。”
萧琬琰攥紧了拳:“你是我兄长手下的,这么些年,若没有他和我萧家的提拔,你能走到今天?如今竟然逼君?”
“太后娘娘此言差矣,末将从没有想过逼君,末将是为了清君侧。陛下是先帝独子,大燕江山理应由陛下承袭,如今却被文穆长公主把持朝政,全然架空陛下,历朝历代,从未有此先例,末将等之所求,无非是想请太后娘娘下懿旨,请陛下亲政,也让文穆长公主还政于陛下。”
他这句话说完,底下黑压压的一片禁军齐声道:“请陛下亲政!”
萧琬琰怒喝一声:“简直放肆!文穆长公主辅政,是先帝驾崩前留下的遗诏,你们口口声声说着忠君爱国,就是要在先帝尸骨未寒之事,无视先帝遗诏,也要逼着陛下和吾违背先帝遗诏么?”
秦质却不例会萧琬琰这句,只是振臂高呼:“请陛下亲政,请娘娘下旨!”
他身后的士兵也在跟着喊这句。
萧琬琰转头看向一边的高正德,问道:“远微呢?她那边情形如何?”
那会儿酒席散了后,所有人都各自回了自己的寝帐,而荀远微秘密回京处理急事的事情,只有春和与戚照砚知晓,高正德此时也以为荀远微在自己的寝帐前被围住了,毕竟就在前不久,松亭关传来急报,李衡率兵出征,其中大部分都是荀远微手底下的射声卫,故而此次春狩的时候猎场没有射声卫,也就意味着荀远微的心腹没有前来,她与萧琬琰一样,此时恐怕也出于进退两难的处境。
高正德摇了摇头,说:“情形似乎不太好,长公主殿下的寝帐也被围住了,密密麻麻的全是人,奴婢没有看得清楚。”
萧琬琰咬了咬牙,这是算准了先帝早逝,天子年幼且没有震慑力,唯一手中有兵权且掌握绝对威慑力的长公主的心腹又不在身边,将他们分别围起来,真是图穷匕见。
这是哗变。
但她来不及思考这件事背后的主谋是谁,所图为何,又为什么偏偏选了这个时候,还能如此肆无忌惮,这其中前牵涉到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些。
秦质见逼迫不得,便选择利诱,他又往萧琬琰跟前走了半步。
萧琬琰此时站在台阶上,视线也才堪堪同他齐平。
“更何况,太后娘娘,您才是陛下的生母,您真得能容忍本该是您的垂帘听政之权如今尽数被文穆长公主夺去么?”
萧琬琰很清楚他这是在挑拨离间。
她再也无法容忍这件事。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萧琬琰直接伸手从秦质腰间拔出他的佩剑,毫不犹豫地朝他胸口刺进去。
秦质一时瞪大了眼睛,许是因为疼痛,许是因为惊吓,他伸手握住了剑身,不可置信地看着萧琬琰。
萧琬琰睨了他一眼:“再有敢造次者,格杀勿论!”
秦质死死地盯着萧琬琰,并不退让,反而大声道:“我身死不足挂齿,但今夜必须请陛下亲政!”
此话一出,原本有些动摇的禁军又恢复了先前的做法。
与此同时,荀远微在京中通过前来报信的小卒大约知晓了猎场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前来护卫打猎的几千禁军,在猎场明目张胆地发生了哗变,分别集中于萧琬琰的营帐和她自己的营帐外面。
驻扎地离春狩猎场距离最近的便是宇文复手中的右监门府,荀远微没有多做犹豫,看向本来留守在京城替她整理这两日文书的沈知渺,而后取出一半虎符,“知渺,请你务必亲自跑一趟射声卫,找褚兆兴,两半虎符合二为一,让他调三千射声卫到安化门外等我。”
沈知渺不敢有半分耽搁,双手接过荀远微手中的虎符,便匆匆离去了。
荀远微没有传车辇,直接骑着照夜白跑了一趟襄国公府。
她手里捏着右监门府的一半虎符,要调动右监门府的番兵,便要她和宇文复手中的虎符合二为一。
此时她倒有些庆幸,还好宇文复平日里和这些个世家大族合不来,所以春狩这样的事情,他从来都是不参与的,她才能在此危难关头找得到人。
她抬手扣动襄国公府的大门,许是因为这会儿夜已深,过了一会儿,才有襄国公府的下人姗姗来迟,一边开门一边还问:“谁啊,大半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