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衡没有说话,但又趁着殿上的人没有留意,偷偷瞥了一眼沈知渺。
但他又怕沈知渺发现自己,只消一眼,便匆匆收回了目光。
荀远微身子往后一仰,说:“你是我的心腹,御史台那些御史参奏你,无非是世家借机朝我施压,这些奏章我会暂时压在手里,等贡举的事情结束后,让窦嵩去查,但你最近还是别太张扬了,”她说着顿了顿,眸光扫过一边的沈知渺,道:“你若是再不安分,让那些御史抓住别的尾巴,我便把你发到陇西姨夫身边去,让定澜来替你。”
李衡连忙道:“不敢不敢,我,哦不,末将这些日子一定乖乖待在射声卫,去哪里都和殿下打报告,但求殿下不要将末将赶到我阿耶身边去。”
“看你表现。”
李衡笑道:“多谢殿下!”
说完这句,他又看了眼沈知渺,说:“那末将告退了。”
他前脚才走出殿门,沈知渺转头和荀远微道:“殿下,外面,似乎下雪了。”
荀远微本想说在北疆下雪的时日可多了,但在意识到说话的人是沈知渺后,她忽然有点明白沈知渺的用意了,于是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又装模做样地四下环顾了一圈,道:“可是春和被我派去做别的事情了,不若劳烦知渺你替我去给李衡送个伞?”
沈知渺怔了一下,颔首道:“是。”
而后她便提着裙角走下了台阶,从门角拿了一把竹伞,走上前去追上了李衡。
“李将军留步!”
李衡起初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还以为是自己幻听了,步子在原地停滞了下,才转过身来。
沈知渺撑着一把伞站在原处,等着他回头。
这是出乎他意料的,他没忍住笑出了声,然后快步朝沈知渺走去,但他想到那日在客栈,自己一靠近沈知渺,她就惊惧地后退,于是站在了沈知渺一步之遥的位置。
“下雪了,我替殿下给李将军送伞。”沈知渺说着将手往前抻了抻。
李衡有些意外,脱口便道:“殿下什么时候这么关心我了?她往日不训我便好了。”
他说着从沈知渺手中接过伞,看见沈知渺移开目光,这才悔恨自己嘴比脑子快。
也许,这伞根本就不是荀远微要送的,是沈知渺自己要送的。
但自己接过伞后,不大的伞便无法笼罩住沈知渺,他不由得往前走了半步,道:“冒犯了,沈待诏。”
沈知渺轻轻“嗯”了声,没有说话。
李衡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找话题,两人之间只有呼吸在寒冷中缭绕出的白气交织在一起。
似乎是过了许久,沈知渺才道:“多谢李将军仗义出手。”
“啊?”李衡闻言,颇是惊讶,挠了挠头,半天才说了句:“举手之劳,举手之劳。”
沈知渺唔了声,“既然伞已经送到了,我就先回去了。”说着便要转身离开。
李衡牵住了她的衣袖,又立即松了开来,“沈待诏若不介意,我撑伞送你回廷英殿再离开吧,这毕竟还有好一段路。”
沈知渺这才留意到自己出来的时候就带了一把伞,故而也没有拒绝。
李衡照顾着沈知渺,步子放得很缓,但他只恨自己憋不出来半句话。
倒是沈知渺先开口问他:“我听李将军那会儿喊殿下‘表姐’,看起来很怕殿下的样子?”
李衡对于沈知渺对自己的过去好奇一事很是惊讶,絮絮叨叨便说起来:“嗯,慈圣高皇后是我的姨母,殿下算是我的表姐,我十六岁那年,大燕建立,我阿耶不想让我靠恩荫,逼着我读书,但我怎么也读不进去,骑着马便跑到武州寻殿下了,殿下虽然隔三岔五地便训我,但她不逼着我读书,我便觉得很好,后来我跟着殿下有了战功,我阿耶也就不说什么了。”
沈知渺抬眼看他,“殿下竟也会训人么?我倒是觉得殿下性子很温和呢。”
李衡这才留意到自己失言了,“沈待诏,殿下虽然平日里待我凶了点,但我知晓她是为我好,你能不能不要将我方才那些话说给殿下,要不我真怕她一怒之下把我赶到陇西我阿耶跟前去。”
沈知渺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下大抵明白了他就是个心直口快的性子,对长公主殿下也是真得又敬又惧,一时没忍住笑出了声:“好,我不告诉殿下。”
说话间已经到了廷英殿的阶下。
沈知渺对李衡颔首:“到这里就好,不劳烦李将军了。”
李衡看着沈知渺进了廷英殿的门,才转过身来,拍了下自己的嘴,“笨死你得了,李衡!说话都不会说!”
但又看到手中握着的那把伞,拇指在沈知渺握过的地方摩挲了两下,脸上又挂上了笑。
随着时日慢慢推移,贡举的结果张贴在了礼部南院的东墙上,接着便是诸位选上来的考生拜崔延祚、郑惜文两位中书令,以及戚照砚这位座主。
王贺的文章确实做的不错,他的名字也在其上,但他并没有在放榜的这日来看,拜座主的时候也没有见他。
荀远微便将先前早已想好的制科公之于众,在国子监门口放了几个开了个口的匣子,以供想参加制科的人将证明自己才能的文章投放进去,再由宫中的人护送往廷英殿,全程不经过三省六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