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着,忽听见堂内有人叫他一句,闼东之疑惑的转过头去,那明镜高悬的匾额下头的砖石间竟然有光闪烁,他眯眼仔细一看,才发现缝隙里不知何时冒出来了水渍,闼东之不由自主就上前了几步查看,头上也滴答落水了才反应不对,衙门里哪来的雨水。
这时候动作已经晚了,猛听得轰隆一声,顶上房梁瞬间塌下一块,顺着匾额的方向直接连带着砸向了闼东之,将他压在了木瓦之下动弹不得。
才出堂门的老爷们都被吓个够呛,谭塨带着人极力招呼他们赶紧往外跑,也不管屋里有人没人,只要三位老爷没事,其余人死不死与他何干。
外头人听见梁折瓦碎的大动静也惊慌起来,纷纷叫喊着:“不得了了,县衙又塌了!”
外面叫喊,里边的闼东之忍着剧透也使劲求救,“快来人呐!快来人呐!人都死哪里去了!”
尘土飞扬之际,果然见得有人冒着被砸的风险疾步行来,闼东之大喜过望,拼命张着嘴许诺好处,“不管你是谁,只要你救我出来,我赏你黄金百两,你想要什么,我都答应。”
可许诺出去也没见人答应,闼东之晃了晃脑袋,努力睁大了眼睛去看来人,映入眼帘的先是一双沾着泥土的布鞋,再往上是膝盖灰黑的裙子,土黄带药迹的短袄以及一张才刚被他嘲笑过的麻木的脸。
只是这会盯着他的眼睛明亮,隐隐还能看出一丝痛快,那人高举右手,手上一抹比珠子还显眼的明光。
“等等——等等——我——”
闼东之刚要求饶,才说了半句就听见刀刃划过长空的气声,紧接着就是颈部的剧痛和噗嗤噗嗤往外飞溅的喷血声,宋妈妈头也不回,解下裙子包住短刀就往外走,原来她内里还穿着一身同样的裙子。
说来也奇怪,摇摇欲坠的匾额直等着宋妈妈走出了门,才轰然倒下,将闼东之严严实实遮盖在明镜高悬之下。
外头乱糟糟人群四散,直到好一会儿之后才聚集到一处,黄书琅发现不对,怎么他的侄子闼东之不见了人影。
记录的书吏小心猜测道:“该不会……闼公子留在了屋子里没来得及跑出来吧。”
黄书琅当即揪住了谭塨的衣领,怒喝着叫他赶紧去救人,一定要把人平平安安救出来。
谭塨为难道:“老爷,不是小的躲懒不肯去,而是房梁倾斜倒塌,尘土尚未分清,看不清里头的情形,这时候进去底下人怕是也容易遭难,还是再等一等吧。”
“等?”黄县丞黑着脸却无可奈何,总不能强逼着这些偷奸耍滑的奴才去送死,只能悬着心等待。
直等到尘埃落地之时,众人才进残墟中找人,在朽木烂瓦里头发现了闼东之的尸首。
黄县丞暴跳如雷,连边上的夏知县都没顾及,恶狠狠的发令道:“光天化日之下,有人胆敢在县衙行凶,查!给本官去查!”
“咳咳——”夏知县又是一阵咳嗽,捂着帕子慢条斯理的拦住了人,“黄县丞许是慌着了,怎么可能有人敢在县衙里头行凶,传出去,岂不是本朝巨案?你我不都成了庸碌?”
黄县丞这会哪里还管什么名声,死的是闼家老三,曹公公义子的亲儿子,四舍五入那就是曹公公的孙子啊,处置不当,他头顶的帽子也甭想要了。
黄县丞冲夏知县不客气道:“难道大人是要包庇凶徒,草菅人命?”
“黄县丞,凶徒不是你说了就有的,”夏知县平静的摇着头,对着血肉模糊的尸体没有半分慌张,只叫人带了邕仵作过来验尸,“可验出是谋杀还是意外?”
邕仵作六十多岁黑瘦的身躯,仔仔细细从头到尾翻看了一遍,才回禀三位老爷道:“回禀大人,是意外被飞溅出的梁柱木片划破喉咙,失血过多而亡,并非有人谋害。”
“哈,”夏知县笑了一声,转头对黄县丞道:“书琅可听见了,邕仵作是积年老吏,祖辈都在清平县做胥吏,几十年的老仵作了,他不会看错的。”
黄县丞抖着人指着那几乎割断了快小半的喉咙,气笑道:“什么木片竟能如此锋利,倒比得上刀子了。我看这房梁倒塌也有问题,合该仔细审查。”
“哦,既然这样,谭塨,”夏知县扭脸看着谭塨问话道:“你方才在大堂上,可发现什么不对劲了吗?这梁柱可有检查出什么问题来?”
谭塨顶着黄县丞怒气冲冲的一张脸坚定的摇着头:“小的看过了,梁柱是积水过多腐朽而断,并无任何人为痕迹。”
“这么说,你们也觉着是意外?”
“是。”不但谭塨点着头,其余衙役书吏也点着头,时间还没过去过久,在场所有胥吏手里都还留着当初贪墨下来的银钱,梁柱的事情绝不能细查!
黄县丞看着底下人异口同声的回答,原本被怒火填充发热的身躯,突然一瞬间就感到了发寒。
作者有话说:
夏知县:此案无有明证,岂可因疑心定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