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闻静希望成为的人。
而真正的闻静是一张被揉皱了的纸,她给沈霖看那些光洁如新的部分,但那些懦弱、自私、痛苦、愤怒、卑鄙的褶皱,也是她本身。
闻静很讨厌喻真跟她说的那些话,但或许,讨厌的原因,正是闻静不愿意承认——沈霖从来没有真的认识过她。
她睁开眼,像是做出了什么决定似的,抬起头。
“今天我们到餐厅的时间大概是八点半,八点半到十点,整整一个半小时,你都说过些什么,我一点儿也不知道……沈霖,我只是假装在听你说话而已。”
沈霖脑中瞬间一白。
他在今天之前想过很多次该说点什么,实际上他也确实准备了很长的一段话,但他还没来得及说。
因为他们的开始太草率,所以他希望他们能够拥有一个,郑重到足够铭记的结束和重新开始。
他以一个游戏制作人的职业素养,精心准备着今晚的编排。
无论如何,烟花都该是那场重头戏,所以重要的话,要留到烟花结束后再说。
而在烟花开始前,他要转移她的注意力,在已露出许多马脚的前提下,让她以为他并非这个意图,然后才好称之为惊喜。
但又绝不能为了让她没准备,而让她失望和不开心。
所以他该拿捏尺度,让烟花开始前的氛围尽量轻松愉快。
他一整晚都像个傻子一样,在考虑这种事。
但她一句都没有在听。
那他今晚所有的踌躇满志、所有的举足不定、所有的忐忑不安,就都会像个笑话一样。
闻静清晰地看到,在沈霖的眼中,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慢慢碎掉。
碎掉的那是什么?是他的真心吗?
如果是的话,那她想,还好是在这个时间。
他们还没有来得及糊里糊涂在一起,她还没有就这么自私地把沈霖拖进她那片腐烂的沼泽。
他们悬崖勒马。
伤口只有在最轻的时候才最好愈合,最后变成看不出任何痕迹的崭新皮肤。
不要经年累月地拖着它,拖到疤痕一遍遍被破坏重组,变成一块溃烂的腐肉,以至于不剜出那一块腐肉,就永远愈合不了的伤口。
“你看,你不认识我……”闻静低声喃喃道:“你不知道,我一点儿也不善良,我其实真的很会伤害人的。”
她转头看向江边,方才因为烟火聚拢起的人群,已经重新消散不见。
就像那一刻的烟火再绚烂,燃尽以后,无论是天边还是江水,都不会留下有关它的任何痕迹。
她轻轻地按住沈霖攥住她手腕的那只手,“沈霖,你知道吗,我从没跟人谈过恋爱,是因为我只和我喜欢,也喜欢我的人在一起。”
“你也要这样。”
她深吸了一口气,仿佛是在重新凝聚勇气,然后直视他的眼睛。
“不要委曲求全、不要勉强自己。”
你不再是我的小岛了,她想。
没有人应该成为她的小岛。
他要生活在陆地上、人群中,与很多人产生连接,不孤独也不寂寞。
“然后,总有一天,你会变成一个很幸福的人。”
那样告别一样的话语,终于让沈霖慢慢松开了攥着她的那只手。
尽管这本来就是她想要的,但在沈霖的体温从她腕间消失的那一刻,她还是感觉到了一种撕裂般的疼痛。
好像一块刚刚才长好的血肉,又从她身上剥走了。
但没关系,她对自己说,这就是她该做的事情。
“再见,沈霖。”她轻声同他告别。
他怔怔看着她,说不出一句阻拦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