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得到我,他真的在船上。我伸长脖子左右环视,但紧接着又意识到,以他的狡猾,又怎么可能让我轻易看到呢?
最终,我选择了坐下。我的注意力变得高度集中,因为他的这个来电。
似乎,我的那些所谓的病症在这一刻都变得不复存在,全身心只有一个所想,便是投入到与他即将开始的又一次博弈当中。
“邱凌,昨晚作恶的是你吗?”我开门见山地问道。
“咦?”对方的轻松应该是故作姿态的,“沈非,难道你分辨不出来吗?我记得你是一个很自信也很自以为是的家伙,你应该咄咄逼人地指责我,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询问我啊。”
我语速平和起来,变得越发冷静:“你没否认,那就是说蜷缩在货舱里的人确实是你。也就是说,昨晚你手上又新添了两条人命。”
“两条?哦,沈非,既然你是这么认为的,我也没必要反驳。作为一个连环杀人犯,一般都很乐意将某些没人认领的命案大包大揽到自己身上,用来增添自己的另类魅力,不是吗?”邱凌的话里始终没有流露出一丝能被捕捉到的信息与线索,相反,他大量使用问句,其实是在尝试将我的思想带入他用说辞构造的网里面。
“好吧!”我再次站起,朝着栏杆边走去。我知道邱凌看得到我,但我本就无所谓:“邱凌,你我并没有太多时间来玩这些猫捉老鼠的游戏,我也厌烦了你这一套。说吧!打给我有什么事?我希望船上的水手们将你逮住以前,能够将你憋了一年多的话早点吐出来。”“你变得直接了!”邱凌明显在笑,“好吧!沈非,现在是8:47,大概一个多小时后,野神丸就将在晨曦岛停靠。假如我没猜错的话,你们应该也会在晨曦岛下船住几天,等到野神丸返程再接上你们。没错吧?”
“是的。”我单手搭在栏杆上,腰背挺得越发直了,我所展现出的自信,让邱凌变得有点被动,于是他这段推理的最后三个字,有着很明显的并不肯定的问询味。
“好吧!那么今晚10点,我们在那片小树林里见个面。”邱凌顿了顿,“你应该知道我说的是哪片小树林吧?”
“观景崖后面的那片小树林。”我没有反问他,直接继续说道,“邱凌,看来那些年你确实很忙,连我与文戈度蜜月的行程,你也参与了。”
邱凌沉默了,没有反驳我。半晌,他用有点失望的语气说道:“沈非,你现在应该问我有什么资格邀请你晚上见面,而不担心你将警察带到我面前。”
“嗯!为什么呢?”我顺着他的意思。
邱凌的语调再一次高了点,他在努力扮演着针对我的强者形象:“好吧!因为今晚我可以回答你一个问题,关于文戈或者关于乐瑾瑜的。”
“好,我也很想知道。”我语调平淡,没有因为他的一惊一乍而激动,我想,邱凌会因此失望。
“沈非,你变得没以前那么好玩了。”邱凌这一刻应该有点郁闷。
“是吗?邱凌,那你觉得什么才好玩呢?”
“我准备挂线了。”邱凌语调也再次变得平缓下来,可能,他这一年多时间里,也憧憬过跟我的这次通话时的氛围与基调。可能,他想要再次重复他那阴阳怪气的语句,令我恼羞成怒,他进而收获幸灾乐祸。可惜的是,他没能得偿所愿。
“沈非,其实我也想和你好好谈谈,毕竟你是我这么多年生命中仅次于文戈的重要人物,遗憾的是,我们没有一次心平气和的沟通。”邱凌继续道,“一年多没见了,如果是之前,我相信你是不会领着警察来和我见面的。但一年多过去了,你会不会变呢?我没有把握。所以,今天早上我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射出了一枚苍耳子到乐瑾瑜头发上。沈非,希望你相信,我同样也乐意将一枚昨晚你见到的短弩射进她的心脏位置。”
我并没有大惊失色:“邱凌,你这算是在恐吓我吗?”
“算是吧?但我更希望你将之理解为我在当下唯一的筹码。当然,如果你觉得还不够的话,你还可以看看你自己的裤子。”
我连忙低头,只见自己左腿的西裤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用刀片划开了一条口子。
“是你干的?”我终于紧张起来,“你……邱凌,你刚才到过我身边?”
“是的。”邱凌终于欣喜起来,声调往上。
“之前那个服务员是你?”
“这么容易就被你猜到,还是少了很多快感。”邱凌应着,“那么,晚上见吧!你可以用白天的时间好好想想要问我什么样的问题,关于文戈的,或者关于乐瑾瑜的。好吧!希望你这一趟旅途愉快。”
他率先挂了线,我静止在单手举着手机的动作。因为我的视线前方,已经可以看到朦胧的地平线,并不长,但是洋溢着葱绿。
是晨曦岛。
广播响起:“各位尊贵的游客,你们好!一个小时后,我们的邮轮将抵达晨曦岛,大家将拥有一整天属于这个海岛的美好时光。我们的邮轮将在今晚8点再次启航,去往我们的下一个目的地。当然,如果是专程为了晨曦岛而来的游客,你们的浪漫旅程,在一个小时后,即将隆重开启。”
广播里的这个声音低沉,有着磁性:“我是本艘邮轮的船长戴维陈,很荣幸能为大家掌舵护航。”他顿了顿,似乎在享受邮轮上人们的欢呼声。最后,他再次说道:“我也有能力,让你们的行程足够安全与舒适,请大家相信我。”是的,罪恶,本就与这世界无关。它,始终被人掩盖……
晨曦岛
这个早晨发生的一切,我没有让任何人知道。相反,本应该因为这一切而波动的情绪,却出奇地平静。我换下被对手割破的长裤,将自己反锁在狭小的洗手间里,在脸上涂着剃须泡沫,接着用那锋利的刀刃将胡须刮掉。我的动作很慢,也很仔细,宛如在拉开一片厚实的帷幕。最终,我用毛巾将脸上的泡沫擦去,并拍了点爽肤水。
挺好的,终于再次开始了。